一个黝黑干瘦的小孩抱着它狠狠地咬了一口,却伤了他的牙,只好撇撇嘴随手丢下,又加入了分食劣马的行列。
我把怀表收好,站起来擦擦眼镜上的灰尘,淡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不觉得十分奇怪。
天下已经残忍至此,就不要怪他的子民被逼迫得如此残忍;然而还有许多未知的残忍,正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
——当初廖春生他们走的时候,我就应该带着戏子一道走。
我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如今我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又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正经地抛头露面,想冒一冒险自己寻个安详去处,却还要忍受饥荒的折磨。
我和戏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随灾民搅合在了一起,被簇拥着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去。
我们既不能朝饥民来的方向走,也不能随着他们的脚步回去,一时间茫然极了。
三天后,我第一次尝到了胶皮的味道,以及用草浆树皮凝成的纸张的味道。
原本捧在手心来读的马哲,那些个义愤填膺的符号,都被我尽数吞到了肚里;那些理论看起来花哨,滋味却是不怎么好,在胃里糊成了一团,分不清哪个是马克思,哪个是恩格斯。
戏子什么也没吃,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若不是流泪太耗体能,他早已潸然。
因为腹中无食,我便不能集中精力来思考,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朝戏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尚且还熬得住。
……
饥民中有吃树皮、草叶的,也有吃粗布熬成的汤的;甚至还有焦躁难耐,直接捡起泥土往嘴里塞的。
然而我却没想到有一种人,他们——吃人。
当我搂着戏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夜色已深。
无数跳跃的火光中,饥民们正惊慌地四处逃窜着,口中又哭又骂。
“土匪下山了!”
有人这么喊着。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哭号起来。
我听到枪声乍然响起,眼前的场面更加混乱。
低头看看怀里的戏子,他虚弱地望我一眼,吃力地坐起来把我揽到身后。
“乃娘希匹!
老东西!”
端着土枪的土匪踹了老人一脚,面目狰狞道,“一看就没什么嚼头!
哪儿远滚哪儿去!”
老人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头撞上一块锐利的石头,血很快尽数流了下来,在地上蜿蜒成一道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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