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皇后的衣冠,那衣冠却旧得透透的了。
姑母声色俱厉,逼视着她:
“当年孝恭仁太后告诉我,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是一定要正位中宫的,如今我一样把这句话告诉你。
你,敢不敢?”
“宠妃?除了拥有宠爱,还有什么?宠妃最大的优势不过是得宠,一个女人,得宠过后失宠,只会生不如死。
咱们乌拉那拉氏怎么会有你这样目光短浅之人?”
“等你红颜迟暮,机心耗尽,你还能凭什么去争宠?姑母问你,宠爱是面子,权势是里子,你要哪一个?”
她被逼迫不过,只得道:“青樱贪心,自然希望两者皆得。
但若不能,自然是里子最最要紧。
这一路虽然难,但青樱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姑母终于欣慰:“青樱,你要明白,当一个人什么都可以舍弃之时,才是她真正无所畏惧之时。”
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荣华与权位,夫君的信任,家族的前途,所有的都已失去,她还有什么可以害怕?
有阴冷的风层层逼近,姑母穿着一袭黑衣,披头散,恍若厉鬼,她气得红了眼睛,大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她只隐约记得,姑母死了,已经无名无分地死了很久。
姑母一壁狠狠扇着她的耳光,一壁厉声斥责道:“乌拉那拉氏已经出了一个弃妇,再不能出第二个弃妇了!
为什么你还能在冷宫安于做一个弃妇?做一个成为门第之羞的弃妇?你为什么不记得,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你好好活着,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是整个家族荣辱!”
姑母的耳光打得又狠又准,一下一下激烈地落在她的脸上,亦抽动她已经蒙昧的一颗心。
姑母的身后,是老迈的阿玛,老泪纵横,无奈而软弱。
如果是家道中落逼得阿玛早早离世,那么自己,何尝不是罪魁祸之一?因为她没有本事保全自己,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人一一衰落,无计可施。
她的冷汗涔涔而下,姑母说得对,她如何配做乌拉那拉氏的女儿?
她自昏聩的睡梦中被自己惊醒,落得满头满身的大汗,靠在粉末簌簌落下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生的感觉如此美妙,哪怕呼吸到口中的空气带着潮湿的霉味,中人欲呕。
但,好歹是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惢心不安地替她擦拭着,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得低声道:“小主,小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如懿紧紧攥着惢心的手,哑声道:“不是梦魇,而是我的梦魇应该醒了。”
她抬眼看着被水迹霉湿的墙壁,青苔丝生的墙角,永远湿答答潮腻腻的泥土地面,冬冷夏热的屋子。
受够了,真的都受够了!
惢心会意地握住她的手,懂得地点点头,只道:“海贵人不在宫里,纸钱什么的不大好弄进来,只好咱们自己随意折一点,尽一尽心意。”
圆明园中连续下了几日的雨,越多了几分清爽凉意。
皇后坐在“天地一家春”
的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大缸中新开的几朵碗莲,盈盈巧巧的一朵并一朵,粉润的色泽如桃花宿雨,盈盈欲滴。
皇后赏着碗莲,逗着手边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儿,问道:“皇上真的让慧贵妃一个人搬进了韶景轩居住?”
赵一泰弓着身子恭声道:“可不是?皇上住在九州清晏的乐安和堂,慧贵妃的韶景轩松柳环绕,景色绝佳不说,与皇上的乐安和堂隔岸相对,最近不过。
反而是皇后娘娘与其他小主都住在九州清晏这儿的天地一家春,既拥挤繁闹,又与皇上东西相隔,来往实在是不方便。”
皇后取过一支玉簪,笑吟吟调弄着鹦哥儿:“那按你的意思,本宫该怎么办?”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理应离皇上最近,少不得也得住得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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