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将军府,身后哭泣声也渐渐消失,他听到自己的靴子踩在沙石上的声音。
他是来送死讯的。
“南昭将军不幸牺牲”
,很简单的一句话。
而门内,南昭的妻子抱着三个孩子痛哭——那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吧?
在帝国的门阀制度之下,家世和出身胜于一切,南昭本就出身平民,毫无背景,如今死于壮年之时,余下的三个孩子必将面临更苛酷的人生。
云焕走在路上,风沙掠过他的发际。
天地间终于又只剩他一个人。
云焕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空寂城上守夜的士兵惊惧地看着这个帝都来的少将,纷纷猜测大约是少将此行顺利、因此内心喜悦。
巨大的城门缓缓洞开,那位破军少将、就这样仰天大笑出城而去。
他回到了那片旷野中,长久的凝望那一座被玄武岩严密封起的古墓。
巨大的石条将它封闭得如一座堡垒。
云焕远远看着,仿佛看着的是自己的内心。
恍惚间竟有某种恐惧,让他不敢走近。
“师父……”
他将如意珠握在手心,俯身放下了一个篮子,里面是师父生前最喜爱的桃子。
单膝跪地,他喃喃禀告,“我明天就回帝都去了。”
想要转身离去,但却挪不开脚步。
尽管内心里如何厌恶这种软弱,但有一种更大的力量,让沧流少将根本无法离去。
这一个月的荒漠生活如一场梦,一个充满了背叛、阴暗、血腥的噩梦。
他就要回去了……回到那个有着铁一般秩序的帝都,回归于力量的规则之下,继续攀向权力顶峰。
然而……就算到了那个顶点,他又能得到什么?能得回在这座古墓里所失去的么?
他低下头,手指在沙地上缓缓移动,茫然写下几个字:“恩师慕湮之墓。
弃徒云焕立。”
刚一写下,冷风就将沙上的字迹卷走,湮没无踪——云焕握紧了双拳,用力抵在地上,只觉肩背微微发抖——无论怎样怀念,他却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能公开承认她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
枉他一生自负,到头来,竟连给师父立碑都做不到!
或许这反而更好。
这一趟荒漠之行,终将他心底那一点儿脆弱彻底了断。
从此后,这个云荒大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羁绊他的前行。
深夜寂静的大漠冷如冰窟,厉风如刀切割着身体。
少将跪在墓前,许久没有起身。
黎明的时候,听到了远方的风隼独特的鸣动声——那是帝都派来接他回京的座驾。
该回去了么——云焕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一夜的寒气,已在他的软甲和发梢上凝出了细小的冰花。
“斯人已逝,少将封墓而返!”
红棘丛里,一双眼睛注视着少将的一举一动,在密信上写下一行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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