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大陆在他们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过几年就打回去了,那会谁不这么说?
好笑的是,再过几年没能打回去。
再过十几年也没能打回去。
相反,一条海峡,真成了千山万水似的,把两边隔得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对岸的消息。
感慨时代真荒唐,用一代人的命运下笔,而当事人并不知情。
开始的那两年,阿六还维持着她在上海的用度,厨子仆人园丁一个不少,她虽是坐吃山空,但也不着急,出来的时候虽只带了细软,但上海那边她还留着地产。
等又过了几年,光复大陆的风声忽然下去了,人们对于马上就打回去这件事情开始将信将疑,虽然时常还挂在嘴边,但心里早已经不当回事了。
这时候,阿六开始节约用度,她陆续辞掉了佣人,退掉了独栋的双层楼房,搬到一个不带院子的公寓里。
万一真回不去了呢,阿六有时候也想想,但心里并不真信这个假设。
刚来台湾的时候,阿六才十九岁。
是的,真想不到这么年轻,成名得太早,让人总觉得她年纪老大了。
但她离了那个银行家,也没有再找的心思。
她一向觉得自己比自己的年纪更老一些。
阿六认识黄嘉良的时候,已经是到岛上的第五还是第六年了。
那天是傍晚了,下着阴雨,阿六照旧提了个饭盒下去打粉吃。
她现在住的公寓楼底下有个桂林米粉店,店主也是桂林人。
阿六自打一出生就在上海了,从没去过桂林,听那老板娘说自己的粉如何如何正宗,她只管点头,日子久了,别人问她上哪吃饭,她说去那家桂林粉店,“味挺正宗的。”
她说,其实统共也只吃过这么一家桂林的粉。
混熟了之后,老板娘也和阿六说说米粉之外的事情。
阿六问老板娘,“我跑是没有办法,你卖米粉在哪不能卖呢。”
老板娘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走,那时候我男人在船运公司当会计,公司要搬到台湾,他怕丢了活,就跟着来了。
我原本是不来的,留在桂林伺候公公婆婆,可他们催要孩子催得紧,非要我跟着来。
于是就来了,他们自己倒还在里头没出来。”
“那你男人?”
阿六仿佛从来没见到过老板娘的丈夫。
“死了。”
老板娘轻描淡写道。
“在船上就染了病,到这边还没两个月,公司就解散了,他丢了活,又回不去,一气之下就给病死了。
信也捎不回去,里头的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没了。”
阿六有心要说点什么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思量间,最好的接话时间已经过去了。
她环顾四周,有些疑惑老板娘是怎么挣下这么一家店面的,他们必定是不富裕的,也没什么积蓄,不然老板娘的丈夫不至于丢了活就给气死了。
内地那时候是不好找活,没活干就没有生计,好多人都是跟着公司来的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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