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鹤要把全部身家都捐了军饷,陈军官不肯要,于是她好歹才留了一部分糊口。
梅宅差点也给她卖掉,是那孩子,梅业成不肯。
绣鹤以为他长大了,知道什么东西是他的了。
没想到陈军官走的第二天,就发现梅业成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他偷偷的跟着参了军。
于是绣鹤又剩下一个人,她不怪梅业成,横竖现在也没有家财要守了,她年轻的时候争的那口气早就消了。
她也不怨陈军官,他如果不去,反而叫她瞧不起。
她爱他的时候就知道,她爱的是外面的天地,而他要是不走四方,她或许也不会爱他。
刘世在绣鹤和陈军官谈婚论嫁的那一阵,已经准备好要回上海了,但战火一起,他不仅不能走,而且也不想走了。
陈军官一走,绣鹤又回到了从前足不出户的时候,但从前人家只当她守志,如今却有流言传了。
梅城人都说,梅姑奶奶是肚子藏不住了。
这样的蜚语,刘世是不信,也不放在心上的。
直到有一天,梅府里来了个人,说是姑奶奶请见一面。
这是刘世在绣鹤父母死后第一次进梅宅,和他第一次来时并无多大不同,更荒凉了些,但看得出是新近的荒凉,而不是荒凉已久。
是因为最近辞了好些下人。
然而垂花门旁边那架紫藤仍开得很好。
“这是我的母亲亲手种的。”
花架下转出来一个人,这次她没有退回去隐在花后,而是走了出来,走到花架下的石桌前,伸手邀请刘世坐下。
刘世朝她走近了去,目光从上至下,先是她梳得齐整的旗头,然后是她月白镶花的旗装,天气热了起来,她的旗装上面没有套马褂,于是更显得她底下隆起的腹部触目惊心。
她一点都没有变,他想。
她的眉眼里仍是少女的风致。
他坐了下来,她也在对面坐下,与预想中不同,他甚至不觉得惊讶,他盯着她的脸,这一面如果在当年就见了,兴许他留在梅城一阵就走了。
也许是因为绣鹤终于堕入凡尘,有了凡间的情爱,她虽然看起来仍像是从古画中走下来一样,但到底已经不在画中了。
绣鹤在对面絮絮的开了口,从前的人,开口先说别的,真正的意思藏在一句一句看似无关的话里。
倘若求人办事,先透个意思,看对方接不接话,倘若不接,问话的人自然就知道了意思,于是话头就可以被岔开。
表面上一切都未发生,问的人不用开口求,答的人也不用开口拒。
绣鹤在说,梅家现在无人做主,而怀孕生子又是件凶险事,听着听着,竟是个托孤的意思。
刘世骇了一跳,他连忙立起身,制止绣鹤往下说。
绣鹤于是只看着他,等他的答复,刘世立在原地半晌,说,“若有生变,便不负所托。”
说完他就往外走,一点礼节也没讲,直冲冲的就跑了出去。
那管家二爷从后面出来了,他用不赞成的眼光看着绣鹤,绣鹤低下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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