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她什么呢?佃农欠的是田地和粮食,银行欠的是贷款和铜钿。
宋麒将钢笔的笔尖从纸面上抬起来,思索片刻,和于曼颐说:“这欠条后面就留给你写,你写什么,我就欠你什么。
这样,之前骗你的事算扯平了么?”
他说话间已经签了名字,将那张纸从桌上拿起来,递到于曼颐手里。
她垂眼看去,底下该写欠款的地方,的确是一片空白的。
“没期限么?”
于曼颐问。
“没有,我一个佃农,怎么敢和地主谈期限。”
宋麒说。
他用钢笔写的字遒劲,木头桌面又算不上硬,那白纸都被笔尖写凹进去了。
于曼颐用指腹摸过那些凹凸的字迹,抬起头,总算饶过宋麒一命。
“那我留着,想到了就和你讨。”
“即来即兑。”
宋麒道。
这来上海的第一场戏,到此刻终于落下帷幕。
宋麒站起身,将卧室的灯绳拉了一下,房间里便只剩下门外散落进的星光。
于曼颐听着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自己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
她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突然从床上跳下去,摸出自己装了学费的钱袋,将那欠条一同塞进去了。
…
我有十六元,报社新发的插画薪水三元,加起来十九元,比学费还多一元。
多出这一元用来还给宋麒来回的车票钱。
这算数是于曼颐和宋麒吃早饭时算出来的,想到她这钱包今天就要彻底空下去,于曼颐的心在滴血。
宋麒察言观色,问她是否要启用借条,数额随意填写,被于曼颐严词拒绝。
她虽然出身地主家庭,但眼里可不是只有铜钿。
她要将欠条攒着实现更有价值的事,至于这事是什么,她还没想到。
然而她这想法让宋麒提心吊胆,须知这世上能兑换成钱的东西都不难实现,于曼颐不要钱,宋麒很担心她要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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