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可汗面色一变,猛然转头瞧了吐迷度一眼,那一眼极是复杂难言,仿佛失望又仿佛欣慰,仿佛愤怒又仿佛解脱,诸般情绪一一从他眼中掠过,还不及吐迷度细细分辨,他已转过头去,在马上高喝:“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众人皆知他向来最是疼爱幼子,惊闻幼子噩耗之下居然能够定力十足,面色不改,实是惊诧不已。
梅娜侧妃本是抱着时健的身子伏在草地上痛哭,听闻怀仁可汗的声音,双目泛着血丝,泪珠儿滚滚如雨落了下来,啊的一声惨叫便扑了上去,紧抱着他踩在马蹬上的鹿皮靴子大哭不止:“可汗啊,你可回来了,你要为臣妾作主啊!
臣妾这一生只育了时健一个孩儿,今次打猎,大王子殿下不过初初回来,便对幼弟下此毒手,实是让人齿冷心寒!
只怕将来……只怕将来臣妾与臣妾的族人皆不得善终!
……求大汗为臣妾作主……”
怀仁可汗定定坐在马背上,面上神色似悲似泣,良久才温言道:“梅娜,你也知道今日伏帝匍与我在一起打猎,半刻也不曾分开过。
时健丢了命,怎能算到他头上?本汗已知你今日悲伤过度,这才胡言乱语,不会怪罪你就是了!
你且松开手,容我下去瞧瞧!”
梅娜侧妃自入回纥后宫,怀仁可汗几乎鲜有驳回她意见的时候,凡是她所求定当竭力达成,是以今日被怀仁可汗这态度给惊住,又许是爱子过世,,深受打击,只呆呆松了手,见得那山岳一般的男子跳下马来,大步向着时健而去。
她还记得时健极小的时候,还不曾学会走路,怀仁可汗每日下了朝必然会来星辰殿陪伴她们母子,风雨不缀。
有次伏帝匍发烧,烧了三天三夜,可贺敦遣人来请,也未曾教可汗移步,去瞧一眼大王子。
那时候她心中暗喜,可贺敦手握兵权,既不懂温柔之道又不懂收敛之道,终于引得可汗忌惮又厌恶,这才教她能够这般轻易便夺了怀仁可汗的心。
可是这般轻易夺过来的心,隔着近二十年的尘土岁月,连她自己也觉茫然,到底值与不值?怀仁可汗俯□去,在时健身上检查一番,虎眸在围观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奇道:“二王儿骑射功夫一向不错,怎的今日会从马背上栽下来?这分明是从马背上栽下来跌断了脖子!”
先时那守着时健尸身的护卫朝前一步,跪下回禀:“可汗,殿下的坐骑在奔跑中被人刺伤了双膝,这才导致殿下跌下马来摔断了脖子。”
他身后,有人将那马儿拖了过来,那人指着马儿膝关节处深深嵌进去的绿叶给他看:“可汗您瞧,这人手法高明,暗器功夫一流,应该是江湖中人。
整个回纥宫中,暗器使得这般妙,能够摘叶伤马者,恐怕难找!”
梅娜侧妃似醒过神来一般,尖叫着扑向了吐迷度:“都是你……都是你那个什么兄弟,叫安小七的!
这小杂种让我的王儿跌下马来摔断了脖子……再也活不成了,再也活不成了……”
吐迷度闻言面色大变:“侧妃娘娘休得胡说!
谁人不知小七打败了吐蕃刺客,自己又身受重伤,连起身都难,岂会跑来这里行凶?伏帝匍今日来不过才一日,侧妃娘娘便接二连三的诬陷本王,是何居心?”
梅娜侧妃显然神智已昏,全然不顾场中人数众多,抬头指头顶:“他就在树上……他坐在树上使劲笑……你那好兄弟,他坐在树梢之上偷听别人谈话,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旁人听她这话,神神叨叨,分明已经是被刺激的严重,得了失心疯的模样。
怎的会有人坐在树上?但药摩沙的护卫之中有不少人见过安小七,立时齐跪佐证:“禀可汗,我等确实瞧见了那树杈上坐着的安小七。
他在树顶之上跳来跳去,像一片树叶一样轻,踩在最细的树枝之上都不曾跌下来。
我等身重体硕,未曾有他那样的轻身功夫,只得在树下追,但追了一气并不曾瞧见他。
再见到他时,他抢了二殿下的那匹照夜狮子白,二殿下怒了,正在拼命狂追。”
旁人听闻此言,只觉这少年轻功俊秀奇绝,遥想她能轻如一片树叶在树海间轻跃,那是怎样出色的人物?唯有吐迷度瞳孔紧缩,心似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忧心不已,早听凤冷说小七在卧床,估计没有十天半月难以痊愈,她却这般顽皮,就为了她那匹马儿,非要跑来凑这热闹。
他真是有些懊悔当初将这马儿送了给时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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