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横找了个小凳子在矮桌旁坐下,苏岸弯腰用力勒着最后一个扣结,边吩咐苏皎皎道:“皎皎,上茶。”
苏皎皎一溜烟钻进屋了,陆水横打量着素朴的小院和劳作的苏岸,欲言又止。
苏岸很快洗了手脱了外面的罩衣坐在他对面,陆水横指了指那腌菜的大缸说道:“你都亮出身份了,还弄这个作甚?”
两人对着空桌子,苏岸道:“这个是要带进京的,毕竟我卖了这么多年的酱菜和酒,总得让你们这些故旧相识尝尝不是。”
陆水横笑眉笑眼地索取道:“那你多给我点,锦衣王沈重的酱菜,定然有市无价!”
苏岸道:“你怎么不说锦衣王沈重做的酱菜,多少人看着它吃不下饭去!”
陆水横朗声大笑起来,小小的院落四处充盈着他的笑声。
苏皎皎换了衣裳端茶出来,见陆水横笑得玉山倾倒的样子,狐疑道:“哥,你们说什么?”
她说完在一旁低头倒茶,延颈秀项,姿态婉然。
苏岸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来喝。
这丫头换了一身浅紫的罗裙,衣襟裙裾绣满了折枝蔷薇与彩蝶,是她十三岁生日他花费“巨资”
特意买给她的。
穿出待客很美丽得体,但在初春的暮色里有点单薄。
陆水横在笑,苏岸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蓝布长衣披在苏皎皎的肩上,苏皎皎觉得肩上一沉,哥哥特有的气息和体味漾上鼻息。
她不自觉便亲昵地偎过去,苏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他刚捧过茶的手也是热热暖暖的。
“哥,我们晚上吃什么?”
苏岸道:“你陆大哥不是外人,我们平日吃什么就做什么,多出一份就是了。”
陆水横听了这话忙嘱咐道,“一定有菜有酒,我和你哥十年未见,定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苏皎皎有点惊愕犹豫,苏岸微笑。
“怎么了?”
陆水横后知后觉地问。
“我不喝酒,”
苏岸一句否决不容再议,“我家里也不许喝酒。”
陆水横错愕惊讶,一时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被夕阳的光影定格住,这是他重见沈重以来听到最淡然最惊心的一句话。
我不喝酒。
谁不知道锦衣王沈重劫财无数、杀人如麻、嗜酒成病。
陆水横这才惊觉,沈重变了。
十年时光,沧桑的痕迹在他身上一丝也无,但是他整个人已脱胎换骨。
曾经年少时,他如同一把静水无声的刀,纵然沉稳内敛,但寒气锋芒震慑四座。
如今。
他一如邻家大哥,泉眼无声惜细流,人畜无害。
陆水横屏心敛气,见面时刻意的喧嚣骤然沉静下来。
夕阳沉没,烧透的云也变成了浅灰绛紫,夜色苍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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