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杯被放回到书案上,面前的沈槐之嘴唇上还沾着薄薄的一层热牛乳特有的白奶皮,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一只熊了一天的小狐狸对着主人耀武扬威地炫耀战绩却发现主人根本不在意,宁风眠几乎看到一只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的翘鼻子小白狐狸。
“擦擦嘴。”
将军威严地命令道。
“哦……”
耷拉着耳朵的小狐狸应道。
黄沙漫天,狂风在耳边呼啸,裹起的沙砾拍在盔甲上发出奇异的沙沙声响。
时值八月,正是塞外牧草丰盛的时刻,此时的羯人各个部落均都在水草丰茂的地域安心放牧牛羊,追逐水草而居,但同时也在养精蓄锐为之后水草枯败后和祝朝的战争做着准备。
“将军,这一仗后我陪你回去看看老侯爷吧。”
副将吴樵的脸上蒙着防止沙尘的细纱面巾,挡住了沙尘却挡不住他明亮的眼睛。
吴樵跟着宁风眠将军南征北战多年,是宁风眠最得力的副手和最交心的朋友。
“好!”
年轻骄傲的将军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志在必得道,“这一仗简单,老规矩,用不了几日便可打散赫连氏的主力军,今年这个年啊,你就在我家过得了!”
阳光透明炽烈,一阵大风,将军头盔上鲜红的缨穗被吹得高高扬起,眼前的将军鲜衣怒马,恣意飞扬,正是英雄少年时。
可突然风云变色,在宁将军按照老规矩在敌军主帅帐中一击杀死主帅后,一阵熟悉的奇怪异响声响起,吴樵反应极快,一下子推开将军,然后扑倒在异响声的发源处。
“快走!”
“将军!”
“不!”
“轰——!”
爆炸声连绵不绝。
“将军,”
满身是血的吴樵躺在痛苦无声的宁风眠怀里,努力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将军满是泪的脸,“今年,咳,看来是去不了你家过年了……”
吴樵吃力地笑了笑,声音越来越小:“将军,咳,咳咳,本来想以后再说,可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咳咳……”
宁风眠的手无助地放在吴樵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被染得一手深红,连忙捧着吴樵满是黑灰的脸说道:“不要说话,别说话了,省着力气!”
“没用的,”
吴樵虚弱地微微摇摇头,“我喜欢你,咳咳咳!
宁风眠……”
最后自己回应了些什么,宁风眠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再一次从失去挚友的梦魇中惊醒过来,浓重的血腥味,燃烧的帐篷,尸体被烧的焦臭……
宁风眠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濡湿了里衣,眼底一片干涩,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自己在巨大的悲痛和混乱中用匕首在吴樵和自己的手腕上刻下的一模一样的刻痕依然触感狰狞。
生与死的血融在一起,吴樵!
宁风眠不知道自己是否对吴樵有什么别样的感情,但是那个混乱中拼尽全力刻下印记,仿佛在告诉自己,来世一定要找到他,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他!
窗外风雪正盛,屋中温暖宜人,宁风眠从噩梦中惊醒摸到了自己手腕上狰狞的刻痕,而一墙之隔的沈槐之,在由覃烽奉命特地把地龙烧得更旺的温暖得有些过热的房间里,因为太热而不老实地蹬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里衣袖子被他热得无意识地撩起,露出手腕上一道和宁风眠手腕上的刻痕形状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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