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话生物面前讲人类的血缘论,你是有多无聊?”
阿蒙冷笑出声,“而且我从没在祂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
光与暗,黑与白,神圣与堕落,越是天差地别的事物越难被人们联系起来,所以很少有人能想到,纯洁无瑕的雪山某处藏着一个和灵界交互的隐秘空间,幽暗,浑浊,险恶,宛如人间地狱。
那是隐匿贤者的私人刑场。
一道道冷光在黑暗中亮起,那是一具具苍蓝的冰棺,里面封印着一个个非凡生物:他们有的是长着人脸的羽蛇,有的是头发如蛇般粗壮的美女,有的是目眦欲裂的羊角恶魔……有的将畸形的身躯折叠起来,有的试图扼杀自己,有的做出投掷火球的动作,还有的像是要转身逃走……他们最后的神情和动作都被“水晶棺”
定格了下来,就像琥珀里的虫子那样动弹不得。
但和虫子不一样的是,他们仍活着,但生命的光与热跟他们无缘,死亡也拒绝给予他们永恒的安眠。
一只只蝴蝶停驻在冰棺上,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它们翅膀上的眼睛纹路,一只只“眼睛”
淡漠无情地注视着囚徒,呓语时不时在囚徒们耳畔响起,诅咒般阴魂不散,竟令他们生出这些“眼睛”
会说话的错觉。
“你们有想过今天吗?”
“在你用毒药污染水源,害一个村落的人在七窍流血和浑身流脓中死去的时候,你有想过今天吗?”
“在你将一个个夜行的旅人开膛剖腹,用他们的心肝和肠道摆满祭坛的时候,你有想过今天吗?”
“在你指挥手下洗劫船只,让丈夫着妻子被奸污,父母着孩子被斩首的时候,你有想过今天吗?”
“你们一定没想过今天,因为在这个非凡至上的世界,你们觉得手握力量就可以肆意妄为,地狱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吓唬孩子的谎言……确实,我偶尔也会怀疑‘地狱’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所以我决定自己挖一个地狱出来,虽然逼仄了一些,但希望能符合你们对‘地狱’一词的想象。”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仿佛潜行的蝮蛇,比纯粹的死寂更让人不安。
恍惚之间,一个连眼泪都干涸了的痛苦魔女意识到囚禁着自己的冰棺消融了,但她无力逃跑,因为黑色的荆棘缠上了她的躯体,将尖刺插进了她的血肉,压榨着她的生命力,痛苦的闷哼从她早已嘶哑的嗓子里发出,她的尖叫早已在先前的折磨中耗尽。
没关系,这点痛苦不算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却突然感觉一根荆棘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腹腔。
“咕噜,咕噜——”
魔女没有立刻死去,她惊恐地感觉到植物的枝条在她体内蠕动,拨动把玩着内脏,用细小的新枝戳弄着这些没有皮肤保护的部分,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使她徒劳地挣扎起来,新枝捅破了她的胃,然后逆着食道一路往上,最后从口腔伸了出来!
在她逐渐灰暗下去的视野中,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在枝头盛开。
透特着她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到一边,脸上无悲无喜,阴影在祂的脚边蔓延,舒展,直立,最终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孟柏。
孟柏在微笑,舔了舔嘴唇,酒足饭饱一般。
细小的破碎声从空气中传来,祂们一起抬头去,被从破洞中射入的天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雪花和黑羽纷纷扬扬地落下。
“原来是你。”
隐匿贤者发出宛如解脱的叹息,用一贯温和平静的目光向时天使,不再言语。
一阵剧痛从脸上袭来,视野中时天使的身影分成了七八个,透特知道自己的神话生物形态又冒出来了,祂左半张脸上裂出了条条缝隙,里面的血肉凝固形成黑白分明的眼珠。
一定很丑吧。
怀抱着这种想法,祂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把这一阵难堪的时间捱过去,却被阿蒙抓住了手腕,并不擅长蛮力的偷盗者此刻力气大得吓人,箍得祂手腕都微微发疼。
在透特反应过来之前,阿蒙便拉着祂离开了这个幽暗血腥的空间,撞入铅灰色的天幕和纷扬的大雪中,距离被接连偷走,眼前的景色轮番变幻,港口,森林,村庄,目不暇接……祂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透特只能确定自己还在北大陆。
透特终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哪里都好,不要呆在那里。”
不要呆在那么漆黑浑浊的地方,你应当呆在阳光和蓝天下,被绿草和鲜花包围,被信徒的朝拜和眷属的颂扬包围,被柔软的枕头和温暖的被褥包围,就和以前一样。
似乎是知道透特不愿意让人到自己的模样,阿蒙一直拿后脑勺对着祂,但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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