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窗棂里透出来,能得见在光线里跳动的灰尘,丝丝的风轻轻一带,飞舞得就更厉害了。
殷受心脏骤缩,痛得麻木,喘着气爬起来扑到了案几前,用手拢了拢地上的粉末,碰到便如碰到火焰一般,烧得他五脏如焚。
以为没有她他就过不好了么
没有这么简单的事,他照样过活,且他手底下的铁骑会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站在最高处,让她后悔,后悔离开他。
等着瞧罢。
殷受自案几上捞了个瓷瓶,一边往里面装粉末,一边想若再见到她,他一定要将她踩在脚下,让她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哪怕她跪下来求他,他也再不会多她一眼,多怜惜她一分。
如果能再见到她,哪怕一次也好
殷受晃了晃脑袋,将这样会让他发疯的念头赶出了脑海,将瓷瓶收入了怀中,撑着膝盖站起来,没什么好伤心的,走了便走了,她不留恋他,他也不稀罕。
殷受起得猛了眼前发黑,待脑子里那阵眩晕过去,便抬头了外头。
正是艳阳天,殷受觉得和往日亦没什么不同,没什么大不了的,打开门吩咐廊柱边候着的唐泽道,“把房收拾干净。”
唐泽在外熬了一夜,熬红了眼睛,听见动静浑身打了个激灵,脑袋跟着清醒起来,忙应了声是,进去见地上散落的都是些宝贝,且是殷受寻常最惜最喜欢旁人连碰也不能碰的那些,便有些拿不准殷受是什么意思,又不敢擅做主张,只好探出个脑袋来问,“属下收起来送去库房么”
送去库房干什么,白白占地盘。
殷受眼里不出一丝情绪,回了两个字就直接往庭议去了。
说是烧了。
唐泽又能见殷受腰间还挂着一把短剑,一枚玉埙,哪里敢真烧了,只好找了几个上好的箱笼,把这些流光溢彩的金石玉器装起来,先藏到库房去,免得哪日自家主上后悔了没个交代。
寝宫里双份的寝具也全都撤换了一遍,宫里遍地的棠梨木也全砍了,种上其它不知道什么的苗植,一夕之间,原先的储君府遣散了仆人,完全封存了起来。
这般动静搁在臣子眼里,就是君王幡然醒悟要做回明君的意思,十一二月寒冷的天气,大商邑里倒是刮出了一阵暖风,殷受恢复了常态,正常上朝,收到攻伐东夷的捷报,听到到些舞乐也能龙心大悦,听闻棠地的事也不再发雷霆大怒,甚至关心起陶瓷的烧制来,连圣女殡天的仪礼也派遣了商容一并送去,周全得让臣子们受宠若惊。
崇明打算回崇方,收拾东西时见唐泽坐在树杈上愁眉苦脸,奇道,“王上好了,怎么你倒唉声叹气的了。”
唐泽自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房里头张望了两下,自家主上正和三公三师几个商讨军务,冷静沉着,没有丝毫不妥。
唐泽朝崇明道,“王子您不若再留几日,到了晚上您就明白属下的意思了。”
崇明想着殷受近来冷静理智到反常的言行举止,蹙了蹙眉,“也罢,东西暂时不用收拾了。”
殷受近来作息极其规律,入夜到点,该歇息便歇息了,一个月以来没有一日破例过,崇明晚间来的时候只唐泽几个在外围守夜,见了崇明过来,略略行了礼,往寝宫里头指了指,示意崇明别出声。
唐泽几人是殷受的亲随,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拿殷受的事情开玩笑,崇明点点头,也不催促询问,只在旁边找了个位置靠坐着,闭目养神,他比殷受大几岁,年少时期的恋慕早已散了个干净,现在膝下有一子一女,后宅和睦,他心系疆场,没什么后顾之忧,挺好。
外头已是月悬高空,已是十一二月,草木荒凉,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少了,偶有三两只落单的,扑棱棱盘旋两下,又落回枝丫上,衬托得周遭越发寂静。
再过两个多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崇明睁开眼睛,见殷受一身中衣从里面走出来,吃惊地了眼旁边苦大仇深的唐泽,上前唤道,“阿受,你要去哪儿。”
唐泽几人行礼,殷受却似听不见不见一般,转了个弯往旁边出了院门,唐泽几人也不用人喊,自己站起来,朝崇明苦笑道,“喊也没用,主上压根听不见。”
几人在后头跟着,光明正大,前面的人也没回头,巡查的侍卫也似见怪不怪,行了礼自顾自起来,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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