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雨停了。
长平侯府静谧无声,只偶尔树叶上凝集的雨水坠落水坑,出叮咚叮咚声。
沈清姿背了个包袱,摸黑推开院门,就撞到了同样背着包袱的清璇。
沈清姿心叫不好,板起脸问:“清璇,你做什么?”
沈清璇一把拽住长姐的胳膊,牢牢的,生怕她跑了,细软的嗓音道:“长姐,我知道你要去西北找七殿下,我也知道我不中用,你就把我当个包袱,哪一天你遇到危险,把我丢下就是。
总之,我不放心长姐一个人上路。”
“不行,太危险……”
沈清璇跺脚,这个柔弱的姑娘就像两人第一相见时那样倔强:“长姐不带我,那我就自己去,我遇到危险,就喊长姐救我,长姐听不到,那我只能等死了。”
沈清姿扶额,拿她没办法。
她们连夜赶到城门附近,住了一间客栈,翌日一早,乔装打扮,买了两匹马就直奔西北。
一路上,沈清姿仗着功夫好、脑子聪明,避开无数危险。
十几天后,她们终于抵达暮关城,沈清姿探听消息,七殿下人还是没救回来,不过异族也在搜查他的踪迹,说明他很可能还活着。
这让绝望的沈清姿,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带上干粮和水,就进了雪望山。
沈清璇像个小尾巴,牢牢缀她身后。
沈清姿走遍了这座被冰雪覆盖的大山,遇到过野兽,亡命奔跑过;遇到过搜寻七皇子的异族,与之厮杀过;遇到过饥饿缺盐,茹毛饮血过;她还背着烧的清璇,穿行过马匹过不去的山壁小路……
历经艰难万险,花费足足两个月,她才在宋国的一个小山村里,打听到七皇子的踪迹。
她推开了破落小院的门,逡巡的目光落在梨花树下的少年身上,眼泪唰地掉落,干得起皮的唇瓣微颤,大声喊:“宋兮越!”
梨花树下,七皇子裹着厚厚的兽皮衣,正坐着舂米。
听到魂牵梦萦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猛抬头,舂米的木杵掉落,哗啦起身,吃惊道:“清姿!
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慢慢走到沈清姿面前,生怕这是一场梦,很小心地触碰她的脸,感觉到真实的体温,再难抑制激动,一把抱住她。
已然长成的男子,经历过战场的厮杀,力气变得很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揉碎了。
沈清姿艰难呼吸,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轻声啜泣,脸埋在他胸口,哽咽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一辈子也找不到你了!”
感谢上天怜悯,让她找到了他。
七皇子冷毅的双眼微微湿润。
这样好的姑娘,他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为了这一刻的相见和拥抱,哪怕让他死在此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咳咳。”
有人大力咳嗽,似是极看不下去两人互诉衷肠。
沈清姿这才现小院里还有别人,连忙推开七皇子,退后两步,随手抹掉脸上的泪痕,抬起湿润的眸子看向咳嗽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娇艳明媚,秾李夭桃,神情间却透着一股子惹人怜爱的娇憨俏皮。
她穿的也是兽皮衣,正蹲地上用扇子扇炉子里的火,炉子上坐着一个药罐,浓郁的药味随着沸腾的水,在小院中渐渐弥漫开。
少女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眉心的红梅花钿,那不像是贴上去的,也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天生长在那里的,与她妍丽的容貌浑然一体,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清艳。
此刻,少女也在打量沈清姿。
沈清姿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还破破烂烂的。
一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玉手,疤痕斑斑,掌心磨破了皮,关节处磨出了薄薄的茧,十根指甲不知是修剪的,还是爬山磨得,光秃秃的,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芊芊质感以及珍珠般的光泽。
为了赶路节省时间,她只编了一个麻花辫,浑身的饰物竟只有麻花辫末尾的那根红绳。
她虽满身狼狈,像个乞丐,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却顾盼生辉,带着被父母娇养的女孩才有的张扬明媚,她笔直地站在那儿,细腰如柳,亭亭玉立,既显名门闺秀的端庄秀雅,又有巾帼女子的英姿飒爽。
只那一双眼睛,便如此娇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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