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续玖在讲这些时,语气十分淡然,若不是话中内容实在有些惊人,还以为他只是在讲上一顿吃了什么。
沈缇意听到这里,稍有些恻然,她抿了抿嘴,半垂着眼。
前世新帝的出身竟然如此坎坷,真叫人不得不佩服。
这些往事本来被祝续玖留给了少时的自己,多年来好容易有了倾吐的时机,从吐出第一个字眼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祝续玖还是适时缩减了自己的生平,公主殿下虽然十分有耐心,但眼下她也许更想知道起义的事情。
“这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到了我也能做护院的年岁,就在半月前,灾情肆虐,我赖以为生的庄子逐渐变成了荒地,里面的人已经逃了大半。
我和我爹却在逃往灾情略轻的邵州途中被官兵捉住,本以为得到了庇护,没想到招来的是杀身之祸。”
沈缇意轻轻一皱眉,继续听下去。
“他为了护着我,被官兵围攻截杀——那些官兵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把起义军全杀光,抓不到贼寇就拿灾民的性命以假充真,不论老弱妇孺统统算作反贼,不知害得多少人无辜惨死。”
从说到逃亡开始,祝续玖方才还平淡如水的腔调骤然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他目光里满是悲愤,拧着眉,咬着牙。
“乱世当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剩下香火依然兴盛的龙门寺,日子越是难过,庙宇就越是热闹。
我为了活下去,就到寺庙中做些洒扫杂事。
在寺门外,官兵还在到处嚷着抓起义军,那时,我就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起义被抓住要杀头,不起义也要被抓上去做替死鬼,那为何不大逆不道一回。”
“但我爹的死,还是让我不敢迈出那一步,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起义一旦被抓住,就要面临杀头的危险,那他拼死救我又有什么意义。”
沈缇意一路听着,觉得祝续玖和她很像,既然走投无路时唯有绝处能逢生,因何不以命相搏一回。
“直到那一日,我在寺庙结识起义军头领余谨的时候竟然被一路追杀的仇家撞破,那些人终日威胁要将我告发,我一路逃到此处,才阴差阳错遇见了公主。”
祝续玖倏地停下脚步。
“见了公主,”
祝续玖绷紧的唇边终于牵出一抹笑,他眼睫稍弯,“才觉出世间也还剩几分公道在。”
沈缇意欣赏着这人弯成小月牙的笑眼——他笑起来比平常还要好看几分,又思索他到底是如何能当着一国帝姬的面将起义说得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是她处事公道带给他的错觉么?沈缇意自己都不敢这般说。
对挡着她路的人,她便如索命的恶鬼附身。
“那如今,你下定决心了么?”
沈缇意一眨不眨地看进他的眼睛,不容眼前的青年迟疑,“我说的是造反。”
“公主,那些官兵就是湘楚知府魏礼群带来的,”
祝续玖一开口,眼里的笑意被升腾的憎恶覆盖,他神情庄敬地朝沈缇意一抱拳,“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请公主赐我这个机会,我的武功也算拿得出手,书虽然读得不够多,父辈熏陶之下,兵法常识也算略知一二,绝不会误了公主的事。
或许我眼下还不能为您带来什么,但假以时日,我一定达成公主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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