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郁闷了。
“要不……你以后还是在你自己宿舍住吧。”
迟疑了片刻,他开口。
“靠,你丫什么意思啊。”
欧阳明健把那张纸团成一团,然后用力攥住拳头。
“你老在我这儿呆着,不耽误你自己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真的有种罪恶感的,但欧阳明健并不能察觉到这种自责,他只是沉浸在穆少安要把他驱逐出境的窘迫和困扰之中,那是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失措。
“我耽误我自己管你的屌事儿。”
欧阳明健皱眉,甩手,把纸团扔进墙角的纸篓里。
“但凡你少来我这儿几次……”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咽回去了,因为对面的欧阳明健那表情几乎就可以说是滑稽了,似乎想发怒,又似乎想表现出一点遮掩的笑容来,于是,那种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表情把他矛盾到一定程度的内心原原本本展现了出来,穆少安看出来了,所以他没有接着往下说,叹了口气,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平和一些,“要不,我帮你补补课?”
也许穆少安是没有恶意的,不,他肯定没有恶意,他只是把他的心里话原封不动说出来了而已,可是,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呐,在欧阳明健看来,这是相当的……侮辱?
嗯,就算是吧,那么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当时他那么生气了,扔下一句“我死活都不用你管,是弟兄就甭跟我来监护人这套!
还真拿自己当根儿葱了,也不问问我乐不乐意拿你炝锅儿啊!”
之后,欧阳明健转身,拉开穆少安仍旧可以用优异成绩留守住的一号宿舍的门,大踏步的,慷慨激昂,豪情满怀,义无反顾的,走出去了。
只留下了一个人站在屋子当中,一脸茫然一头雾水一肚子邪火一脑门子官司的穆少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印满了好成绩的纸条,然后朝前走了几步,接着一脚踹上了房门。
“这孙子属狗的吧……”
他咬牙切齿,“还他妈是一疯狗。”
疯狗也好,什么狗也罢,总之,那是这两个十六岁的秃小子头一回闹别扭,是欧阳明健这条犬科动物头一回跟穆少安闹别扭,也是穆少安这个不够合格的训犬师头一回被狗咬了一口。
疼得厉害。
那天,穆少安一个人吃的中午饭,下午,他一个人夹着书本晃荡进教室,课间,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和一道难得莫名其妙的奥数题较劲,然后,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思路已经彻底混乱无法再像以往那样毫无负担的跟题目搏斗的时候,这个不久前刚对某个好孩子展现了自己狂躁一面的优等生,在一把扯掉了那一页练习,并且用力将之团成团扔出教室窗户之后,在所有突然安静下来看着他的同班同学面前,连书包也没拿就闯出了教室门。
有人议论纷纷,有人不明所以,有人笑,有人叹,有人坐在角落里看着被重重摔上的门,然后闭上眼。
那个人就是欧阳明健,他看着门上那块儿格外透亮的玻璃在门板的晃动中反射出刺眼的太阳光芒,用力闭了眼。
他靠在椅子背上,打内心深处萌生出一种不知算不算是悔恨的情绪来。
青春期是最不稳定的时期,它远远比更年期更恐怖,时时刻刻存在的矛盾心理让孩子们一个个都烧坏了脑壳,于是喜怒哀乐就翻了倍的明显起来,有人可以释放出一部分,有人一直压抑着企图控制住情绪波动,这是很危险的,容易造成心理扭曲,而前者也并非万全之策,释放,有时是个办法,有时,会像抽大烟一样愈演愈烈,当合情合理范围之内的发泄不能换来慰藉与满足的时候,我们的青少年们就要做更出格的事儿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少年犯被关在少管所里,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换来了无穷无尽的悔恨,只因为那再也无法控制住的焦躁情绪,和再也找不到的,更过瘾的发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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