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送死,我们连夜逃窜的时候,杀手看到的是背着我的暗卫和妹妹,说不定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是三个人,所以我们俩只要死掉一个就能保住另一个,而我就是个没用的瞎子,妹妹她还小,正值好年华,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她还没经历过,她沉默的时候我以为她在思考我的建议,却没想到她支使她的暗卫打晕了我。”
“我再醒来的时候,暗卫抱着妹妹正在渐渐冰冷的身体对我说,妹妹用白布蒙住了眼睛,假装是眼盲的我,山下的杀手如同饿虎扑食,她胸口被刺了七刀,像一片从树上飘落的绿色叶子一样。
暗卫还告诉我,妹妹临走前命令他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
“齐缘她就那么躺着,我伸手去摸她的脸,她不像平常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嫌弃地骂我瞎子,我伸手触摸她的手,她也没有重重甩开,我抱着她,她也不会一边心跳加快一边恼怒地用力推开我。
她真的死了,我那一刻无比厌恶自己。”
“我天煞孤星,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是我身边的侍女害死的,妹妹也死了,是被我的任性害死的,倘若我不是得到她在君阳山的消息,偷偷溜出来要去看她,她此刻还正天真烂漫在师父膝下撒娇。
不不,倘若不是我,她本应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父母也是我害死的,也是我。”
她抬头看着容青主,希望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厌恶和嫌弃,畏惧或者惊慌,但是没有,她捂着脸低下头,坚强着忍了眼泪,继续说道,“我正要安葬妹妹的时候,遇到了云游而来的云提师祖,就是师父的师父,我求他救救妹妹,传说他的医术能起死人,肉白骨。
可他却说他无能无力,反倒对我说,他能治好我的眼睛。”
“以眼换眼。”
齐缘闭上了眼睛。
“我拒绝了。”
容青主料到到了。
“妹妹的暗卫第二次敲晕了我,我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林州的边境了,他一层一层给我揭开眼上的白纱,告诉我再往东走两天,就能到君阳山,届时凭着这张脸,君阳所有的人都会无一保留的接纳我。
我踢他,骂他,他都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我绝食,不肯吃饭,存心要和爹娘妹妹一同在黄泉团聚。
——我那时候真的很任性,师父,任性到让人厌恶。”
“那侍卫在我绝食第二天,才开口说话了,他说毁了妹妹的遗体,他比所有人都后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心,更是因为她爱她,暗卫是绝对不能爱上主人的,否则只能一死,所以他竭尽全力的把感情埋在心中,他还说他无比后悔那日没有像个男人一样带她离开,不去管我的死活,还说如果妹妹还有一口气的话,一定会同意将眼睛还给我的,妹妹虽然骄横,却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
“他说的凌乱,暗卫本来就是最不擅长用言语表明心迹的人,他恨恨抬头看我,说他恨我,很想杀了我,可是齐缘希望我活下去,他不忍违背她最后一个命令。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如同醉酒的人,他说妹妹对他极好,可是却不会爱上他,妹妹喜欢的是首富元富贵的儿子,叫元笑,还说以后会嫁给元笑,妹妹临死前嘱咐他告诉我,以后好好照顾元笑,可他却出于私心,一直故意隐瞒不肯对我讲。”
“我不知晓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直到黄昏的时候,他突然从腰间拔出剑,狠狠刺向自己的肚子,血喷涌出来,他笑着说别害怕,他让我看着他,说我换了眼睛之后,模样跟齐缘简直一模一样,他说元笑纵使有千般好,最终在黄泉路上牵着她的手一起走的只能是他,他说他要走快点,还能赶得上她,她腿短步子小,到时候他们一起投胎,投夫妻胎,他再也不让她跑掉了。
他说,他叫银锭。”
夕阳西下,黄昏独有的色泽从窗口连绵不断的涌入,刺鼻的血腥味深入了齐团每一寸肌骨,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染了她的裙边,她一十五年的生命里,头一遭如此厌恶双眼带给她的光明。
十五岁以前,她生活在黑暗里,但是前十年有父母的细心呵护,后五年有表哥和弟弟的早熟包容她的任性骄傲,十五岁如同她生命中的分割线,带给她最想要的光明,带走她珍惜的亲情。
她厌恶齐团,憎恨齐团,从那一刻起,她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她是齐缘,可亲人依旧一眼窥出端倪,看她不愿意解释多半也猜出了几分,只沉默了应允了她。
之后她上了君阳山,只说偷溜出去玩耍,更是无人怀疑。
她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那年的容青主。
齐团像一只被剥去保护壳的绒毛动物,脸色苍白地挂在容青主脖子上,“我宁愿做那个生活在黑暗中不见光明的瞎子,只要爹娘和妹妹还活着。
那时候娘每天会打我手心,爹爹一边温和地劝着娘一边把我护在身后,弟弟眼泪汪汪似乎打手心的是他,妹妹嫌恶地撅着嘴往我口中塞点心,甜的很腻歪,她就喜欢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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