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灵命至死也没有尝过一滴酒,牠分外矛盾,仿佛是为了不让那红裙跣足的身影成为执念,所以固守在这一界限之外,从未想过逾越。
只是,牠止得住这一念,却止不住其他。
莲升哑声说:“留在这吧。”
引玉把塞子堵了回去,又问一遍:“当真不要?”
“拿它作甚。”
莲升眼中毫无波澜,“灵命属于天地,牠的东西当然也是。”
引玉慢腾腾松开莲升的胳膊,生怕她一松手,莲升又要跌。
她五指分开,看莲升站得稳稳当当,才转身把酒囊放到花团上,说:“也好,此地就当是牠的冢了。”
“耳报神何在。”
莲升看向萋萋花草。
引玉也在找,在放下酒囊后,她便翻起花草,拨得花枝野草乱成一团,拨得有所乱,心就有多急。
既然万千魂魄和那些阳寿阴寿都能得到解脱,那耳报神呢。
难道夺舍后入主灵命灵台的耳报神,真的被连带着杀死了?这未免太不公正。
出剑的是莲升,莲升又怎能心止如水。
她敛目轻叹,看引玉翻了良久也翻不出究竟,只能按捺喉头酸楚,虚弱无力地说:“先去复原小荒渚的山川和城市,早点把众人放出画。”
引玉还在定定地看着骨血上的草木花,无法接受那一次对视竟是她和耳报神的最后一面。
她恍恍惚惚地想,身边人来来去去,她什么都想抓住,终归是什么也抓不住。
如果可以,她想在这巉崖下待久一些,可这是耳报神的心血,耳报神付出一切,正是不想小荒渚再多上分秒的苦痛。
走么,那必定是要走的。
引玉心中怅惘难消,甩出画卷说:“灵命并非真的亏欠牠那另一面,不过我如今,倒是真的欠了耳报神。”
欠刻字,还有其他良多。
“因果相倚,总归……”
莲升微顿,道出的字音不再干脆利落,连自己也说服不得,“会有偿还的机会。”
引玉还在猛翻花草,她多想把耳报神的木头身捡回来,只可惜,属于耳报神的那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就算找得回来,也全成木屑。
莲升费劲抬臂,将双眼遮起好一阵,才睁开说:“字没刻成,它喜欢的花裙和鞋,也还没给它做。”
半晌,她自说自话:“罢了,记着它,不忘则能常在。”
引玉吹开掌上的草屑,费了如山的心力,才终于能转身移开目光,“那就走吧。”
“还盼天地常安,此后再无磨难。”
莲升缓上片刻,终于回复了些许灵力,能支撑她把控住麻木的半边身。
两人正要走,身后忽然簌簌响,好像有东西从苍翠草木间钻了出来。
引玉诧异扭头,余光瞥见一粒黑沉沉的玩意,那玩意还不及尾指大,她料想是什么小小爬虫,便没理会。
只是心里想,这草木才长出来,竟就生虫了?生机可谓强劲。
不料,一个声音传至耳畔。
“怎的,又想弃我老人家不顾?我为你们舍生忘死,痛得死去活来,你们不捡我就算了,竟还想一脚踩上来?我看你左脚刚刚挪了一寸,就是想踩我对不对?哼,是我一腔真心付诸东流,白白痛了那么久。”
这一通言辞,跟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不是耳报神还能是谁?
引玉蓦地低头,才知脚边不是爬虫,而是一粒……种。
那会发芽抽枝的木头人,竟然变成了一粒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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