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反反复复念着的,是从前读过的一句诗,“与我偕老,老使我怨”
。
年少时未曾期许过的,连失望时也未曾想过,原来他是这样自负,自负至凉薄的人。
恂嫔的死也无人再提起,迅速湮没于秋狝后盛宴举杯的欢浪里。
左右她的生与死都逃不开紫禁城重重红墙的禁锢,依旧按着恂嫔的名位,草草下葬。
那仿佛也是她日后的收梢,永远看不见光明的尾巴。
偶尔的安慰是,在秋狝回銮的途中,遥遥望见凌云彻的背影,如远山巍峨,心里便定了又定。
还好,还有他在。
并无说话的机会,也不欲在此点眼。
凌云彻虽然救了他们母子,可皇帝并不那么喜欢,赏赐归赏赐,却连一句安慰褒奖的话也没有。
可不是,谁喜欢用旁人的英勇气概来彰显自己的自私凉薄呢?
海兰亦常常陪在她身边,她更不喜凌云彻靠近。
保持着刻意的距离,维持着尊卑的高低,除了眼神流转的交集,知道彼此都是无恙,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过了初秋便是深秋,连着初冬,京城的冷意总是来得迅疾且不动声色。
画堂深锁,肌骨暗销,因着这料峭的寒意而显得合宜了许多。
左右皇帝的恩宠,都只留在了宝月楼和永寿宫。
御花园中的枫树叶缘已全然泛红,万叶干声,迎风作响。
她岑寂独立,一袭寻常深浅二紫色缎袍,舒袖临风,卷起衣袂翩翩,湛然如谪仙。
看得久了,那紫便融进了漫天的血红之中,浑然不见踪影。
她就会想起那一夜的恂嫔,她胸前的血,阿诺达的血,似乎添了御苑枫色的一笔浓墨重彩。
这般想着,回首才见有人来,竟是香见。
她穿一身月白衣裙,披风也是浅浅的莲紫色,滚了一圈薄薄雪狐风毛。
她的头发松松拿鎏金扁方绾成横髻,珠钿疏疏却精致,缀着新鲜胭脂花,簪着一枚绞串珍珠银流苏长簪。
恰如宫人所言,哪怕皇帝不如从前那般痴狂,待她到底是宠爱无俦的。
虽然她无心装扮,可素日所用无一不贵,哪怕随手用上一二,都是倾城之物。
只那一支长簪,那流苏勾勒精心,丝丝如女子青丝纤细,绕成花鸟纹样,再纤纤坠下,非工匠耗目半岁不可得。
明珠颗颗比拇指还大,泛着柔和的粉红色,乃是采珠女潜入深海所得,便是奉上万金也难求得。
连身上衣衫裁成,必是织造府倾心制成,最先供她挑选。
香见却不甚在意,她解下风帽,露出秋水空蒙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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