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还是水泥路面,后来就变成了古旧的砖石道路。
饱润了海雾的石块滑腻又冰冷,踩踏其上时甚至让人怀疑是否踩上了水蛇湿冷的背脊!
他沿着这条小径曲折向上,越靠近目的地,涛声便越发清晰,而迷雾也就随之变得越重,很快,就连风灯也几乎失去了作用。
他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一阵海风忽而吹过,为他拨开迷雾,在他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看起来几乎高耸入云的石造古灯塔,经年风吹日晒的剥蚀,使得塔身外灰黑色的台座墙面产生了不少开裂,石灰泥剥落,露出了里头斑驳的砖体,湿漉漉的青苔就东一块西一块地贴在那些古旧石砖的表面,像一个人脸上贴着的一块块遮掩缺陷的狗皮膏药。
他掏出口袋里仅为他所有的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面前的木门。
门轴因为前些日子添加过润滑油,滑动得毫不费力,但被湿气泡胀了的门扇就给他添了一点麻烦。
他花了点力气,才将门完全打开。
塔里面是个纯黑的空间,他走进去,将一直提着的铁皮桶放下,然后阖上门,打算落锁,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好像是被海潮卷上岸的鱼类在濒死关头挣扎,以尾鳍拍动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又好像是有个人在行走中不断踩踏浅水洼所发出的声响。
是哪一种?
他疑惑地侧耳倾听。
「啪嗒啪嗒」,那声音似乎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响起,并且还在逐渐靠近。
他将阖起的门重又打开,戒备地向着外面张望。
迷雾又再合拢了厚重的帘帷,外界静悄悄的,只有海潮涛声经年不歇。
「有谁在吗?」他喊了一声,没有人给他任何响应,看起来是他听错了。
他关上门,小心地落了锁,这次没有再听到那奇怪的声响。
「果然是听错了。
」他想,将风灯挂到了底层的挂钩上。
昏黄的烛光照耀出塔身内的大致景象。
这最底层的空间十分宽大,但几乎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一道螺旋向上的石梯,便只有近门处的一套陈旧桌椅及一个老式储物柜。
他从柜子里取出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脸,然后弯下腰揭开了铁皮桶盖,随之,一股浓郁的芬芳便飘了出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
像是果实成熟的芳香,又像是傍晚邻家的烟囱里冒出的饭菜香气,但那桶中所映照出来的只是一汪琥珀色的液体,是灯油。
他取下灯罩,在烛火上点燃了火折子,然后提起桶开始爬楼。
塔壁上每过一截便有一个嵌进壁中的灯台,他用铁勺从桶里舀了灯油,挨个小心加入到那些灯台之中,跟着用手里的火折子点燃。
烛火「啵」的一声跳起来,散发出黄色明亮的光,也映照出他一个大大的影子。
他沿着螺旋阶梯盘旋向上,一一为那些烛台添加灯油,随后将之点燃。
黄色的烛光随着他的步伐盘旋向上,若从窗口看进来的话,大概就跟有根明黄色的带子缓缓缠绕住了整座灯塔一样。
最后,他来到了塔台顶部的发光部分,灯笼室。
这真的是一座很老很老的灯塔了,所以完全没有现代化的电力设备,有的只是塔台中心一口硕大中空的石砌灯座,灯座中盛着的燃烧物提供光源,手摇机械装置用来调节透镜的位置,将光线聚焦并向外界辐射出去。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离凌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过了今夜,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自由了。
从此他会有很多时间来做那些他一直想做却没能完成的事情,比如,去岛外见见他多年不见的亲妹妹。
当然这必定会遭致村人的非议,但他仅仅是这样想着,心情就不由得轻松到几乎要哼起曲子。
他打开灯座的盖子,将手中的整桶灯油兜底倒了进去。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东西,那是代代相传的物品,虽然不知道来历,但每一个点灯人到完成任务的时候都必须使用它。
烛火下他第一次看到那东西的模样,那是一块类似凝固奶油一般软而香的长方块,捏在手中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它正在慢慢融化。
横竖也就是助燃的东西吧,虽然他并不明白这条早已废弃的航线和这座早该废弃的灯塔为什么每晚都需要有人来点亮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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