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乐观的女孩,也是个心大的女孩,即使欠下如此巨款,依然睡得香甜无比。
第二天醒来,她差点忘了梅森太太这回事。
刷牙的时候,安娜含着薄荷泡沫,平静地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上面一个身穿克里诺林裙的女人,正一手捏着茶杯的杯耳,另一只手托着茶杯底,对着她娴雅地微笑。
她走到卫生间,“吭哧吭哧”
地吐出泡沫,心想,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那样的人吧。
面对负面情绪,安娜永远不会深想,刷完牙就快快乐乐地去上班了。
很快,一上午过去。
午后是轮流休息时间,安娜正要去吃饭,一抬头,却见落地窗外有个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徘徊,脸上一条长长的血痂,正是昨晚和女人一起来的彼得。
安娜对彼得徘徊的身影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去后厨拿了一个鸡肉卷经理特许她每天可以免费领一个鸡肉卷。
她走到角落里蹲下来,味同嚼蜡地啃着,这时,同事们的讨论声响了起来“你们到那个男人没有”
“到了,像个变态一样,一上午都在那里走来走去。”
“要不要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谁去问我才不要和那种人说话。”
与此同时,安娜刚好把鸡肉卷吞咽下去。
她站起来,用围裙擦了擦油亮的嘴巴“我去吧。”
她的思路非常清晰,走出去,摆出一张臭脸,恶声恶气地让男人滚蛋。
要是他不愿意走,她就亮出指甲,再把他的脸蛋挠花一次。
反正自从昨晚那一战,她是出来了,这男人基于某种原因,并不敢把她怎么样。
安娜想得很清楚,甚至在心里预习了一遍各国的骂人词汇,准备等会儿像机关枪似的扫射出去。
谁知,刚走到正门,她就迎面撞上了先生。
他今天依然打扮得非常正式,穿着冷色调长外套、白衬衫和灰色马甲,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打着温莎结领带。
若是普通人像他这样打扮,会显得头大脖短,他却始终风度翩翩,散发出一种淡雅、高贵、威严的气场。
他着她,有些讶异地笑了“谁惹你了这么生气。”
如果是平时,听见他这么问候,她的世界绝对会冒出无数个粉红泡泡,整个人恨不得化为一滩软泥,粘在他的身上,跟他闲聊。
但是,现在外面还站着梅森太太的喽啰。
她不想让梅森太太知道,她和先生的关系尽管只是熟稔的陌生人关系;也不想让先生知道,她和梅森太太那种人有联系。
于是,她狠下一颗心,心痛如绞地摆出一张臭脸,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然后,与先生擦肩而过,走出了餐厅。
走到街上的一瞬间,安娜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但她不能哭,不能让梅森太太的喽啰笑话。
大不了把男人赶走后,她回去跟先生低声下气地道个歉,撒谎把今天的事糊弄过去。
可是,她不想对他撒谎,甚至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她都觉得深深地冒犯了他。
在此之前,她从不觉得说粗话或骂人有什么问题,但就在刚刚,就在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没教养。
先生是一面高贵无瑕的镜子,照出了她的污秽与肮脏。
她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粗俗、野蛮和轻贱的出身。
虽然现在到处都在宣扬平等,安娜以前也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但在先生的面前,她真的没办法认为自己和他平等。
他是那么庄重、温和、优雅,如果她和他是平等的存在,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真的太不公平了。
安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了泪痕,没察觉到身后有个人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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