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不依不饶的看着他,眼睛微微发着红:“让我看你的伤。”
那伤处的淤血已经消褪了不少,但猛地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岳宁伸手轻轻的在他肋骨上摸了摸,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桌上的灯火不知何时被漏进的风吹熄了,两人就在黑暗里兀自静默着。
因为怕再碰到他的伤处,岳宁刻意睡得远了些,两人之间空着大大的空隙,恍惚间有些淡淡的酒香从头顶穿了过来,他仰起脸,额头正蹭过男人的鼻尖。
两人的唇瓣只差一点就要贴上,不知道是谁主动消去了这一点距离,百里霂的唇角是温暖的,带着些许的酒味。
一吻终了,岳宁把脸埋到男人的脖颈间,含糊的说道:“来的时候,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真的见了你,又都记不起来了。”
百里霂摸着他的後颈,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羡慕过谁,可是现在,我真是很羡慕曲将军。”
他低声道,“我也想那麽早就与你相识,也想每天都能见到你,也想同你并肩作战,也想在你受伤的时候照顾你……可是我什麽也不会,能做的连军中的一个卒子也比不上。”
他握着百里霂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上:“可是百里霂,我的心是真的,不管以後发生什麽事,都不会变……”
百里霂的掌心贴在那处温热的胸腔上,他开始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但是并笑不出来。
他记得自己也曾经想一直陪着一个人,即使在年少最孤寂冷漠的时候,那种心情也不曾变过。
春去秋来十数载,宫後院墙外那棵可以攀爬的老树早已被锯断,残破的树桩四周长满了蒿草,将那些年的回忆都尽数遮盖去了。
他凝神想着,对着岳宁的心情也不自觉的绵软起来。
岳宁却在黑暗中渐渐有些不安:“你怎麽不说话?”
他仰起脸想去看百里霂,却忽而额上一暖,竟是被吻了一下。
那温热的唇瓣慢慢移下,贴上了他的眼皮,顺着脸颊,辗转的吻到他的唇上,缱绻中似乎有些落寞。
百里霂垂着眼睛,良久才轻声道:“岳宁,别对我许诺什麽,我也不能对你许诺什麽。”
“这不是许诺,只是我心里想说的话……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会逼你。”
岳宁低声说完,忽然苦笑一声,“又不是唱戏,还要立什麽山盟海誓……”
百里霂忽然抽回按在他胸口的手:“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今日还能在这里同你说话,也许明日再上战场就会死於刀下。”
他轻轻摸着岳宁的头顶,“回建墨去,做你的小公爷,安心受你父亲的泽荫,你的一生本该是那样悠闲自得的。”
黑暗中沈默了片刻,百里霂只觉得贴着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发抖,他几乎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又是被气哭了。
“你从来都以为我是个贪图安逸的世家子弟,”
岳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咬牙道,“在你心里,他们谁都能陪着你,唯独我不行,是麽?”
百里霂没有答话。
有那麽一瞬间,岳宁几乎想扑上去,撕开他难以捉摸的表象,将那颗冷硬无情的心挖出来,但他终究只是下了榻,摸索着披上自己的衣服:“天快亮了,我先回房去收拾行装。”
百里霂也没有挽留。
岳宁出门前最後看了他一眼,清冷的月光被窗棂格开,投在榻上,清晰的映出那人浓秀的长眉,他低声道:“後会有期。”
等他走後,百里霂并没有立刻睡着,撇开连月来的政局战事不提,光是一个岳宁就已经把他的脑海搅得一团糟了。
天蒙蒙亮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将军,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
百里霂被这响动惊醒,听出是曲舜的声音,应道:“进来。”
曲舜推门进来之後,还有些谨慎的样子,没有立刻走进里间,只是远远的行了军礼:“将军,昨夜北凉逃军在回王帐的途中遭遇我军小股人马伏击,乞颜坠马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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