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唤让已经拐往短松胡同的朱聿恒顿住了马。
他回过头,在柳荫的遮掩下,看向那几个女子。
前方快步走来的,正是他早上在闹市中惊鸿一瞥的女子。
她身量颀长,穿着淡黄的窄袖衫子,头发随意挽了个小髻,上面依然插着那只墨蓝绢缎蜻蜓——原本颜色深暗的墨蓝缎,在日光下中泛着灿烂的紫色光华,是以让朱聿恒远远便看到了。
那潋滟的光彩,让他的眼睛变得暗沉。
他将马系在路边树上,悄无声息地用道旁密密匝匝的垂柳掩饰身形,向着那边走去。
只听得姑娘们笑道:“阿南,来吃瓜子,刚炒好的。”
“真的,还冒热气呢。”
阿南的声音略低哑,和一群娇滴滴的姑娘们迥异,一下子便可辨认出来。
她手中正握着一把莲蓬,笑吟吟给她们抛了几个,又抓了把瓜子嗑着,满意地点点头,“哇,刘大娘炒的吧,火候刚好,我能嗑两斤!”
朱聿恒隐在垂柳之后,冷冷打量着远远那个阿南。
其实她五官颇为明艳,只是时下士人追捧的是雪肤花貌柔弱美人,她那双滴溜溜的杏眼就显得凌厉了些;高挺的鼻梁也不带半分温婉气;浓如燕翅的眉毛并未如其他人般绞得纤细;蜜糖色的肌肤也不够白皙。
尤其与胭脂胡同的这些娇柔的莺莺燕燕站在一起,大相径庭。
“两斤?嗳,阿南你矜持点嘛。”
穿红衣的姑娘剥着莲蓬,笑道,“你看你,身量这么高,又不肯好好梳妆打扮,这走路虎虎生风的样子,哪天让我们姐妹以为是男人来了,白白害我们做许多俏媚眼!”
“哪有虎虎生风,你们这样形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良心过得去吗?”
阿南直接往街边条石一坐,荡着一双天足,姿态毫不端庄。
红衣姑娘教导她说:“喏,先把你的脚裹一裹嘛,好歹走路的姿势得摇曳多姿吧,不然你这样子怎么嫁得出去哦?”
“我从南方蛮夷之地来,不裹脚的。”
阿南满不在乎地晃着自己的脚,笑道,“再说了,我有喜欢的人啦,他敢不娶我试试?”
“骗人吧,整天就见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一群姑娘嘻嘻笑着,无情地揭发她,“而且你这双眼睛,遇见清俊的男人就放光,总要多看两眼,比我们还不怕羞。”
阿南笑道:“真奇怪,平时路上看见好看的花花草草也总要多看一眼,怎么街上有好看的人,我就不能多看了?我刚才买莲蓬,都要挑几个齐整漂亮的呢。”
“啧啧,这理直气壮。”
姑娘们笑成一团。
其中一人想起什么,对阿南说道:“讲到好看呢,刚刚过去那个男人长得是真好,一路骑马过来,所有的姐妹都招呼他,可惜他理都不理,真是气人。”
“气人是气人,可好看也是真好看呀。
年少矜贵,鲜衣怒马,咱们在顺天府混了这么久,何曾见过这样的少年郎?”
另一个黄衫姑娘挥扇笑道,“嗳,阿南,你可以跟去看看,保不准以后就没兴趣看其他人了。”
“有这么好看的人?”
阿南剥着莲蓬好奇地问,“他去哪儿了?”
几个姑娘的手一齐往短松胡同一指:“喏,那边。”
一直静立在垂柳之后的朱聿恒,沉心静气听她们东拉西扯了这么久,才惊觉她们说的有可能就是自己。
眼看阿南拍拍裙子,站起身真的向他这边走来,他下意识地背转身,见身后就是一家酒肆,便闪身进内。
街边酒肆,里面一片吵吵嚷嚷,有人喝酒划拳,有人闹酒起哄,一股市井气息。
当垆的老板娘一看见朱聿恒的模样,立即就快走几步,赶在他前面拉开了一扇透漏祥云蝙蝠的屏风,殷勤笑道:“公子请雅间坐。
喝什么酒?是一个人还是约了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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