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楼上,风猎猎吹在脸上,仿佛小刀一般割得甚痛。
可是俯瞰九城万家灯火,极是。
市井街坊,——如棋盘般陈列眼前,东市西市的那些楼肆,像水晶盆似的,亮着一簇簇明灯。
远目望去,甚至遥遥可见皇城大片碧海似的琉璃同暗沉沉直接到天际。
裴照指给我看:“那便是东宫。”
瞧不瞧得见东宫,我完全不放在心上,我踮着脚,只想看到更远。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瞧不见西凉。
我怅然地伏在城堞之上,无精打采地问裴照:“你会想家吗?”
隔开了一会儿,他才道:“末将生长在京城,没有久离过上京,所以不曾想过。”
我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所以有点讪讪地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城楼上风很大,吹得他袍袖飘飘,他站得离我挺远的,城楼上灯光黯淡,我也瞧不见他脸上是什么神色。
我对他说:“吹一支筚篥给我听吧。”
阿渡将筚篥交给他,他慢慢地吹奏起来,就是我刚刚唱的那支曲子。
我坐在城堞之上,跟着筚篥的声音哼汉“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
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
我知道,那只狐狸不是在等姑娘,它是想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没有哼哼了,可是筚篥的乐声一直响在我身边。
这种熟悉的曲调让我觉得安然而放松。
即使城楼上这样冷,我的心底也有一丝暖意,那是西凉的声音,是西凉的气息,是这偌大繁华的上京城中,唯一我觉得亲切,觉得熟悉的东西。
满天的云压得极低,泛着黄,月亮星星都瞧不见,只有风割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我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靠在阿渡的身上。
筚篥的声音渐渐浮起来,像是冬天的薄雾,渐渐地飘进我的梦里。
我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脸上一凉,我抬起头。
原来是下雪了,无数纷扬的雪花从无尽的苍穹缓缓落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息了,只有雪无声地下着,绵绵的,密密的。
晶莹的雪花一朵朵,四散飞开,天像是破了一个窟窿,无穷无尽地往漏着雪。
东一片,西一片,飞散着,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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