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狼狈趴在地上,她捂着左腿,今儿清早由他亲手为女人戴上的披风也蹭上大片灰土,皱巴巴地泛起褶皱。
冯玉贞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面色煞白,见到匆匆而来的崔净空,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忽地垂下一滴泪来,她望着他,哽咽道:“好疼啊……”
这滴眼泪好似掉进他紧缩的瞳孔里,崔净空心下微动,下一秒,女人就被青年搂住腰肢,从冰冷的地上一把揽进温热的怀里。
崔净空没有要向随后赶来的一众人解释的意思,他迎着那些虚情假意的询问与关切,转身向外走。
守在门外的田泰忙不迭打起帘子,崔净空抱着人上车,只丢下一句:“回府。”
他横抱着冯玉贞,低下头,见人埋首在他的胸口,大抵是疼得紧,哭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崔净空放轻力道,几乎跟羽毛似的,落在她左小腿上抚摸:“嫂嫂,我们这就去找那个大夫。”
他看不见怀里人的神情,只听到闷闷的应声,含着浓厚的哭腔,更是顾怜,将人护着后脑勺,压进怀里。
却听见女人瓮声瓮气道:“我的腿好多了……只是,泽哥儿的忌辰快到了。”
拥着她的两臂骤然收紧,冯玉贞牙缝里溜出痛呼,旋即咬住,没有出声,头顶传来青年冷淡的声音:“嫂嫂,你是想起了兄长,一时慌了心神才摔倒的?”
冯玉贞窝在青年胸口,仰起脸,泫然欲泣道:“大伯母同我提了一嘴,我便想起他了,一时情不自禁。”
红通通的眼睛好似饱含柔情,寡嫂嘴里的每一个字都轻柔极了:“空哥儿,你随我一起去看看他罢?”
崔净空一言不发,他只是用视线一寸一寸勾勒过她的五官,良久,他抬手抹去女人眼角的泪珠,简短回道:“好。”
怀抱不知何时也失去了本该有的温情,一路上沉默无言。
只是一个死透的人。
崔净空想,那个所谓的兄长早已黄土埋身,冯玉贞毕竟曾与他结为夫妻,她要去看,也不过只是出于往日的情意……
不必在意,和死人争什么?可越是理智,乌沉的眼珠却宛若要流出浓黑的墨汁,脸上不自觉扯出一个阴冷的笑。
好一个情不自禁。
你为我那个早死的好哥哥情不自禁,那我又算什么?
自从二人回到府上,冯玉贞便开始紧锣密鼓张罗起来。
她特意出门一趟,也向崔净空报备,是要去镇上的凶肆。
她去买,也不买现成的,偏要购置几塌厚厚黄白纸,笃定心诚则灵,自己亲手裁剪,扎成金银纸锭、唢呐、聚宝盆。
该是要多扎一点的,她心里嘀咕着,崔泽生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到了地府,可不全赖于她将钱财烧过去给他吗?
大年初三都未曾停下的绣活都暂时撂放了,除了吃饭睡觉,冯玉贞便坐在院子里头,身边放一个盛放的竹篮,手头一刻不停地忙活着。
几天下来就折下两笼,堆成两座冒尖的小山。
她并不让旁人插手,丫鬟们只得在旁边站着,崔净空曾经想坐她旁边,也被客客气气请走去读书了。
这是她跟崔泽的事。
同木屋一样,不想让别人搅和进来。
她捏完最后一张黄纸,嘴上恰好默念道:“一千。”
冯玉贞把最后一筐拎起,放到屋里去,适逢崔净空出来,两个人便在门口撞见了。
对方先低头,叫她一声:“嫂嫂。”
这几日没顾得上他,虽然两个人睡一张床,然而她没心力去应付,每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那张昭示真相的牙牌被她偷偷藏在衣柜深处,尚未想好如何同他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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