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令瞻扣下诗卷,仍惦记着上元节那日的不愉快,自矜着声气淡淡道:“书阁之地,聒噪什么。”
照微以肘撑案,自顾自说道:“兄长手下有没有熟悉永京商事的人?借我几个用用呗。”
“你要做什么?”
“做善事,帮舅舅打听永京的行情,也好提前在永京定下行铺。”
这是正经事,祁令瞻叫平彦进来,报了几个人名与他,让他们明天一早候见二姑娘。
平彦记下,正要离开,照微支使他道:“叫人送盘水晶饺来,我要饿死了。”
祁令瞻不允,“回你院子去,别在这里吃。”
照微:“再加半只白斩鸡。”
祁令瞻:“……”
水晶饺和白斩鸡到底是送来了,一张长案三尺宽,祁令瞻在案边执卷,照微在对案大快朵颐,他每翻一页,盘里的水晶饺就少一个,只剩最后一个时,照微终于想起对面坐着个活人,问道:“兄长饿不饿?”
祁令瞻朝盘子里瞥了一眼,“我不吃剩下的。”
“好吧,那下回让你先吃。”
这回就这么算了。
祁令瞻再次放下手中书卷,问她:“你赖在这儿不走,是还有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
照微翻出张帕子擦了擦嘴,又起身给自己倒茶,“也是顺路来看看,兄长是不是还跟我赌着气呢。”
什么叫跟她赌气?说来倒像是他先无理取闹。
祁令瞻道:“我从不意气用事,也犯不着和谁赌气。
鱼儿咬钩非渔人之过,郑五娘虽是我请的,但你气韩丰负心,不该把账算在我头上。”
照微道:“这话冤枉我,我何时因韩丰牵连你了?”
祁令瞻问:“你没有,上元那日甩袖而走的人又是谁?”
照微有时气性大,受不得半分委屈,但过后消气也快,是以这会儿祁令瞻仍耿耿在心,照微却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因由。
她恍然道:“那是因为你出尔反尔,之前答应让我去西州的是你,听了窈宁姐姐几句话,便又偏心反悔的也是你。
你可别说自己不清楚,锦秋女官在咱家住了好几天,一听与韩家退婚就回宫复命去了。”
祁令瞻说道:“我实无此意。”
铜剪色如蜜金,捏在乌墨纤长的手衣里,精巧得像一件贵器。
祁令瞻极有耐心地将烛台上每根蜡烛都剪去一截烛心,烛台陡然一亮,照得两人瞳中剪影皆清晰可见。
这并非照微误解他的第一件事。
祁令瞻心想,譬如从前总疑心他因重规矩而讨厌她,后来他弃武从文,科考后拜在姚丞相坐下,便又疑心他碍于威势,软了骨头,真要做姚丞相的听话门生。
许多人做如是想,祁令瞻一向没有解释的心思。
可上元节的事与之不同,祁令瞻暗忖,告诉她真相,或可对她更公平。
况且,这是照微第一次跑到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同他要一个解释。
于是沉默半晌后,祁令瞻终于开口,将坤明宫觐见那天与祁窈宁的对话一句一句说给她听,只是略去了窈宁让祁凭枝入宫的真正目的。
言毕,他搁下手中的铜剪,轻轻揉着酸累的手腕,对照微说道:“今天索性与你把话说清楚,窈宁希望你入宫为皇后续弦,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永平侯府。
她并非不爱惜你,只是她的处境艰难,自顾尚不暇,这已是她斟酌过后唯一的选择,望你体谅。”
照微紧紧盯着他,问道:“那兄长呢,心中又作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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