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方胜递给皇帝过目,皇帝额上青筋微微跳突,闭上眼道:“朕已经看过了,你给皇贵妃自己看便是了。”
玉妍婉声应答,将方胜递到了如懿手中,笑吟吟道:“那手串是与这样东西一起在皇贵妃的翊坤宫外捡到的。
宫中巡守的侍卫觉后惶恐不已,不敢交给皇贵妃,便径自来交予我了。
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更不敢看一眼,立刻封了起来先请了皇上做主。
皇贵妃先自己看一看吧。”
如懿抖开方胜,拆开来竟是张薄薄的洒金红梅笺,因她素日喜爱梅花,内务府送入翊坤宫的信笺也以此为多。
她心下一凉,之间那洒金红梅笺中间裹着几枚用红丝线穿起的莲子,往下打了一个银丝攒红丝的同心结,却见笺上写着是:“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望飞鸿。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得君手串相赠,已知两下之情。
此物凭惢心带与君为证,君若有心,今夜候君于翊坤宫冬暖阁,相知相识,如来与卿,愿君两全。”
那一个个乌黑的字迹避无可避地烙进如懿眼中。
她闹钟轰然一震,前几句《西洲曲》原是女子对情郎的执着相思,又有莲子和同心结为证。
后面的话,本是情僧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句化用,若真是妃嫔与喇嘛私通,倒真是恰当之极。
而真正让她五内俱寒、如浸冰水的,是那几行柔婉的字迹,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
皇帝斜倚榻上,缓缓道:“如懿,你自幼家学,通晓满蒙汗三语,所学的书法师从卫夫人簪花小字,宛然若树,穆若清风。
宫中嫔妃通宵诗书的不多,更无其他女子学过卫氏书法,要仿也无从仿起。
若是慧贤皇贵妃还在,或许能临摹几许,但慧贤皇贵妃早已乘鹤而去,更无旁人了。”
他的声音甫落,玉妍已经接口:“臣妾一眼认出上面的是皇贵妃的笔记,皇上也认出了。
至于这手串,百日里收进,黄昏时分送出,以作信物引刺客……哦,应该是奸夫……”
玉妍掩口,声音如同薄薄的铁片刺啦作响,“是我失言了,引奸夫入翊坤宫相聚,谁知被人无意中现惊动,刺客慌不择路逃窜时,落在翊坤宫宫墙之外的。”
如懿将洒金红梅笺递到皇帝身前,勉力镇定下来道:“皇上若以为这些字是臣妾写的,那么臣妾也无可辩驳。
因为臣妾一见之下,也会以为这些是出自臣妾手笔。
可臣妾的确没有写过这样的字,若有人仿照,却也极可能。”
玉妍横了如懿一眼:“若说仿照,除了自己亲手所写之外,谁能这般惟妙惟肖?也真是抬举了那个人,枉费心机来学皇贵妃的字迹。”
如懿如何肯去理会她,只望着皇帝恳切道:“皇上,请您相信臣妾,臣妾并未做过任何背弃皇上之事。”
皇帝别过脸,慢慢摸着袖口上密密匝匝的刺绣花纹,似是无限心事如洗米的花纹缭乱:“皇贵妃,刺客到来之时,你再做什么?”
如懿道:“臣妾正在敷粉预备安寝,有惢心为证。”
皇帝点点头,看着玉妍道:“玉妍,你去问过雨花阁,当时安吉波桑在做什么?”
玉妍微微得意:“臣妾问过,安吉波桑自称要静修,将自己闭锁在雨花阁二楼,不许僧人出入。
而以安吉波桑的修为,要从二楼跃下,一点也不难。”
“这个朕知道。”
皇帝鼻翼微张,呼吸略略粗重,“皇贵妃,你沐浴敷粉之后便要安寝,刺客也是算准了时候来的。
白日有贞淑见到安吉波桑赠你手串,晚上便出了刺客夜往翊坤宫之事。
且有侍卫见到刺客穿着红袍,喇嘛的僧袍便是红色的,加之信笺上的诗句,也实在是太巧了。
皇贵妃,你告诉朕,除了巧合之外,朕还能用什么对自己解释这件事?”
如懿听得皇帝的口吻虽然平淡,但语中凛然之意,却似薄薄的刀锋贴着皮肉刮过,生生地逼出一身冷汗涔涔。
如懿望着皇帝,眼中的惊惧与惶然渐渐退去,只剩了一重又一重深深的失望:“皇上是不信臣妾了么?既然是臣妾私通僧侣,那么为何没有叮嘱宫人,觉刺客喊起来的,竟是臣妾宫中的掌势太监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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