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知府大人的一席话,沧学正脸上挂着笑,只是这笑容僵硬又带着一抹尴尬,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他身为学正,乃是一府生员的师长,那些在册的生员见了他,哪个不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他一声‘沧老师’。
只是这堂堂七品清流学正,风光却是不再,身躯瑟瑟抖,看向知府大人的目光又敬又畏。
袁知府微微一笑,道:“不过就算有弊案,想来也不是沧学正泄漏,本官听说,钱塘王教谕和你是同乡,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嘴?这王教谕和某些童生关系可是不浅哪,罢了,不说这个,为了给沧学正正名,还沧学正一个清白,本府自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沧学正可否愿意与本府一道过问此案?”
沧学正听说袁知府要过问,脸色煞白,只觉得昏天暗地,差点要晕过去。
他身为主考和一府学正,无论是谁泄漏了题,又或者有没有弊案,可是一旦过问,这就坐实了他的失职之罪,这罪可大可小,轻则前程丧尽,重则罢官,就算是上头有人为他周旋,只怕这一辈子也完了。
他和袁知府不一样,他是清流出身,前程锦绣,想不到今日竟栽在这阴沟里有苦说不出。
深吸一口气,沧学正对袁知府更加恭敬了,颤抖着嗓子道:“下……下官从命。”
袁知府长身而起,自有一番威严,板着脸道:“来人,将外头领头喧哗之人带到正堂,听候本府查问。
召集三班差役,听候调遣。”
整了衣冠到了正堂,袁知府坐上案位置,眼眸微微扫视了一眼堂下,便看到几个读书人以张书纶为在三班差役威严目光下坦然进来,这些人恭恭敬敬地朝袁知府行礼,口称:“老大人万安。”
只一句万安,让差役们的气势顿时弱了不知多少。
寻常在公堂上,人家都是高呼大老爷或青天父母,人家一句老大人,既表明了大有来头,至少也是士绅人家,后头那万安二字竟还隐隐透着一股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的意思。
国朝礼仪千变万唤,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许多意味,绝不是信口就能胡说,一旦说错了话,轻则被人呵斥,若是换在这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只怕还要打一顿板子不可。
袁知府含笑道:“尔等,本府倒是认得,原来都是本府有功名之人,来,坐下说话。”
这已经不像是审案了,倒像是唠家常。
沧学正冷汗直流,他一直在幻想,幻想这些闹事的刁民最后无疾而终,可是看看人家的架势,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似乎还是串通好了的。
他猛然醒悟:千错万错都是错在我的身上,知府大人请我主考,我一时得意忘形,居然在放榜之前都没有知会一声就贸贸然放出榜去,想必是因为这个名目,这知府借故来敲打我。
惜乎,惜乎,我二甲及第,莫非要栽在这么一个小小疏漏上?
他偷偷地去看袁知府,却见袁知府脸色一板,再不见方才的慈和,大喝一声:“堂下何人。”
张书纶欠身:“末学张书纶。”
另一个道:“后进王康。”
“门下赵通。”
最后那个自称门下的,想必是几年前的府试生员,那时候是袁知府主考,这袁知府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此人的座师,称呼一声门下虽然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总有几分刻意亲近的意思。
袁知府眯着眼道:“尔等何故带头在衙外喧哗?可知道,无故冲撞官府乃是重罪吗?”
张书纶潇洒地作揖道:“不瞒大人,据闻此次府试有人作弊,学生身为本府秀才,不平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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