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公,方今世道,人人皆想活命,若我自负有这本事牧一州之地,活一州之人,那么幽州、益州可有州牧,为何我不可为并州牧呢?”
这好像同样是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卢植望着乔琰的眼睛,这里面被月光铺落了一片耀然清辉,更让他清楚分明地看到了她坚定异常的神色。
在这位给出她过王佐之才评价的长辈面前,她并没有回避于是否要争这个并州牧的问题,而是堂堂正正地表示,既然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未尝不能一争!
那么那些关于州牧封建论的驳斥,关于崔烈在并州刺史位置上并无错处的说法,以及请陛下听听朝中之言的建议,三步后退之中,都只是为了确保最后的一步前进绝不可能落空而已。
可恰恰是这份坦然,让卢植觉得她这番心机也未尝不可。
若是换在董卓乱政汉室倾颓的时候,州牧已成威胁到汉室统一的因素,卢植这位忠心于汉室的刚直之士,绝不可能支持乔琰做出这破格提拔的举动。
可放在如今虽然四处起火,大汉却还尚有维持局势表现的情况下,却还算可行。
汉灵帝谥号之中的这个灵,并不那么容易做到。
乱而不损,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卢植长吁了一口气,看着这口气在冬日凝结成了一团白雾,忽然颇有几分心怀松弛之态。
他没对乔琰从请罪变成了谋求并州牧的位置表示什么赞成或者反对的态度,只是忽然说道:“等你回到并州之后多送点纸来。”
若是先前没将楮皮衣与乐平侯纸联系在一起,或许还难从纸张和纸裘之上看出联系,但若是都从乐平出产,那就着实不必有什么怀疑了。
若以楮树皮来制作纸张,那所谓的成本一说就完全是她在胡扯。
卢植可不相信以她先前送来纸张的成熟程度,会在手头没积攒出点库存来。
果然他紧跟着就见乔琰朝着他拱了拱手,回道:“谨遵卢公之意。”
别说卢植松了口气,乔琰都觉得稍稍安心了几分。
刘宏确实对卢植掌兵之事多有提防,但他对卢植却并非是不看重的状态,以卢植如今所担任的官职来看,尚书令这个位既为内朝首位,在谏言上听不听是刘宏的事情,可影响力却是另一回事。
若是卢植一边承担着在她身处京城之时的教化责任,一边又对她接掌并州牧的位置予以反对,这对乔琰来说无疑是个不利的消息。
好在……
好在卢植并非迂腐之人!
不过让乔琰实在意外的是,当何进之弟何苗在朝会之上头一个说出,让一介女流,甚至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担当并州牧之位实在不妥的时候,卢植朝着何苗问道:“君有何功,能以此相问?”
因此番论辩的话题与她有关,故而乔琰也在场。
这朝会的时间尚早,又因正处冬日,殿外天色未明,殿内尚需要火烛照明,也将卢植面向何苗之时的不快照了个清楚。
这两人一个在文一个在武,还恰好因为一个为尚书令一个为车骑将军,差不离便是个侧过头来就能对上的情况。
乔琰有爵位却无官职,站在两人后排的位置,将这对峙看得清清楚楚。
何苗想都不想地回道:“荥阳之乱乃我所平。”
荥阳之乱?这倒还真是何苗拿得出手的战绩。
中平四年,也就是今年的二月,荥阳乱贼杀中牟令叛乱,此战乃是何苗领人平定的。
他此前官拜越骑营校尉,又为河南尹,升为车骑将军,均是靠着妹妹何皇后的缘故,唯独因为此战胜利封为济阳侯,乃是他自己的功劳。
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
然而他当即就听到卢植回道:“荥阳之叛贼不过千余人,车骑将军领三千人平叛,岂不是有如以铁斫木,何其轻巧。
若如此可为上三品将军位,可为济阳县之县侯,那乐平侯以一人平两州,倒应该做那大将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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