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坐馆大夫,都宿在自己家中,何况陆瞳还是个年轻女子。
陆瞳笑了笑:“盛京不比别地,米珠薪桂。
如我这样的寻常人,宿在医馆正好可以节省釜资。”
“殿帅乃官爵子弟,不理解也是自然。”
她言语无岔,但提起“官爵子弟”
时,眸中隐隐闪过一丝隐藏不住的憎恶。
裴云暎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道:“这医馆地处西街,往前是酒楼,盛京无宵禁,西街每夜有城守巡视。
陆大夫眼光不错,此地虽简陋,却比住别地安全。”
银筝心中一跳。
裴云暎这番话,与陆瞳当初刚搬来仁心医馆时说得一模一样。
他又看了毡帘一眼,这才收回视线:“原来是闺房,陆大夫刚才这样紧张,我还以为里面藏了一具尸体。”
这听上去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陆瞳的眸色顿时冷沉下来。
她抬眸看向眼前人。
裴云暎长得极好。
丰姿洒落,容色胜人。
大约又因出身高门,纵然站在昏暗狭窄药铺里,也掩不住在锦绣堆中常行的风流矜贵。
他又生了一双动人眉眼,漂亮深邃,看人的目光初始觉温柔和煦,细细探去,骤觉凌厉又漠然。
这人敏锐得让人讨厌。
陆瞳整个人罩在他身影中,目光在他绣服上暗银的云纹上停留一瞬,然后离开。
她开口:“裴大人玩笑,这里是医馆,不是阎罗殿。”
裴云暎不以为意:“就算真是阎罗殿,我看陆大夫也有办法不被人发现。”
他唇角微弯,目光从桌上那本翻了一半的《梁朝律》上掠过,“陆大夫不是已经将盛京律令研读透彻么?”
陆瞳心中一沉。
他竟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大人有所不知,如我们这般门第低微的百姓,免不了被人上门找麻烦,若不将律法研读清楚,总是会吃亏的。”
“毕竟,”
她直视着裴云暎眼睛,“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是吧?”
裴云暎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他二人一来一回,言语神情温煦又平静,却如在狭小里铺里悬上一柄将出鞘而未出鞘的利剑,让周围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阿城望着这二人,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走到陆瞳身侧小心提醒:“陆大夫,银筝姑娘要拿‘春水生’,可是自打熟药所的人拿走局方后,咱们药铺里已经没有做新的‘春水生’了。”
“春水生”
被御药院收归官药,除非官药局,别的药铺医馆都不能私自售卖,仁心医馆也不行。
陆瞳沉默一下,同裴云暎说明此事,走到药柜前,弯腰从最底下搜罗出最后几罐“纤纤”
,连带着附送的服药禁忌一同递到裴云暎手上。
“如今医馆里没有春水生,‘纤纤’卖得最好,裴大人若是不嫌弃,可用这个替代。”
裴云暎接过她手中药罐,又看向那服药的禁忌单子。
那单子比姑娘的腰带还长,他垂眸扫过:“忌甜忌油腻,每日三服按时服用,用完不可立刻躺坐,服后一个时辰行走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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