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得意地笑着,笑得好假好假。
“其实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孩子。
你自以为万无一失,殊不知做的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里的人听不懂我们讲话,不妨敞开来讲,叙叙旧。
就让我代你一一梳理你失败的原因,教教你,怎么分析战局。”
批判似的,冷漠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情,杨夙运用他广博学识侃侃而谈,试图逐一攻破我心理防线:
“赤壁前哨战时,孙权便已派周瑜和程普等人与刘备结盟会合,而曹操水军乘船而下,速度肯定不及曹仁的骑兵。
曹军前锋日行数百里,前番连续作战追剿刘备残军,早已衰惫不堪。
前有孙刘盟军守株待兔,后无大军及时驰援,不被以多击少、从数量上碾压,你觉得可能么?
“后来乌林火攻战,曹操大军不单输给了阴谋诡计,更输给了这个时代流行的瘟疫。
历史上曹操军营里流行的“瘟疫”
,极可能是疟疾、伤寒、痢疾、血吸虫病四种传染病中的一种。
末者为最。
因为江北一带,早在数百年前,便是血吸虫病广为流行的地区,而隆冬季节更是血吸虫病发高峰。”
杨夙两番话将我激醒,我微微抬眸,黯然神伤,曹操水军营寨爆发疫乱的惨烈场面,仿佛就在我眼前一一重现。
杨夙告诉我,血吸虫病,是由裂体吸虫属血吸虫引起的一种慢性寄生虫病,它传播迅速,危害性大。
血吸虫卵入水后,就会孵化出毛蚴。
一只毛蚴钻入钉螺体内,经过一两个月的无性繁殖,就可以放出成千上万条尾蚴,而人畜接触有尾蚴“疫水”
便会得病。
赤壁一带,曾是古云梦大泽,经数百年泥沙沉积和江河改道,汉末时已形成许多大小湖泊,那儿夏水冬陆,杂草丛生,极易钉螺繁衍。
曹军士卒多为北方人,若在此一带练兵作战,免不了频繁接触“疫水”
,那么,大战在即,大批将士感染急性血吸虫病也是必然。
战火频仍,曹军连续数月作战,恶劣的军营环境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病情恶化。
血吸虫病感染后,有一个月的潜伏期,由于长寒高热不退、大便拉脓血,长达二、三个月,甚至半年之久,大批患病的将士体力消耗殆尽,只能躺着等死;活着的人也是骨瘦如柴,腹大如鼓,失去战斗力。
吴人习于水战,时间久了,自是多有抗体。
原来,两汉以来,长江流域人口逐渐增长,垦殖活动强度增大,自然植被受到破坏,长江的含沙量开始增高。
随着荆北云梦泽的逐渐淤塞,荆江河床自动调节抬高,加上受西北-东南方向新构造掀斜运动的影响,荆江主泓道逐渐向南摆动。
魏晋时的江湖关系是“湖高江低、湖水入江”
,如此一来,赤壁一带江滩便大大扩大。
长江南岸的吴军驻扎地江滩面积小,因而钉螺也少。
军队又常驻扎在山上,染病机会辄大为减少。
反观曹操驻营的江北,有大面积的江滩,没有山丘,钉螺面积大,染病机会自然多。
杨夙踱步行至高悬的窗牖前,叹息道:“哪怕你阻止了火烧乌林,也治不好血吸虫病。
血吸虫病是初中生物知识,这些道理都不懂,如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文科出身学过高中地理的么?还妄图去拯救你所谓无辜的兵士吗?崔缨,你一心想救的无辜将卒又是谁?这个世界无辜的人还少么?我不无辜?你不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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