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那人大手在宽大袖子下紧紧攥着,青筋毕露。
一声隐忍的叹息带着颤,黑色纹金阔袖被胳膊带动,朝着门帘轻轻挥动了一下。
一缕黑金色的雾气透过厚重的车帘,蜿蜒向前,直至车前拦路那人身前,少年身影微微晃动一下,倒在了一旁戴着乌隼面具的侍卫手臂里。
“将他送回去。”
温和的声音微微着抖,车前半跪着的黑衣身影眨眼间带着手中少年消失在车前,马车轻轻晃动一下,继续向前行去。
周围回归寂静,黎明的雾气依旧氤氲在林中,还未散去。
“殷渔哥哥”
乌木鎏金花雕拔步床上,男子猛地惊醒,撑着身子大喘着气,长紧贴着被汗湿的颈脖,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抬起手臂,用淡黄蚕丝寝衣袖子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拭去了不少额头浸出来的汗珠。
“少爷?”
赵九的声音在淡金床幔外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在确定榻上人是不是苏醒了。
“嗯。”
于淮舟脱力,让自己‘砰’的一下又倒在床上,吓得站在床幔外屏风后的赵九又迈步向前了几步,堪堪停在了床榻边,只与榻上人一帘之隔。
“少爷,您还好吗?”
赵九急的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指,榻上那人不出声,他又不敢上前捞开帘子查看。
这是赵九的经验之谈。
赵九比于淮舟年长两岁,从他入了于府在自家老爷身边学了规矩,就被带到了当时年仅五岁的白白胖胖的小少爷的身边。
于家只有于淮舟这一个独子,老爷夫人都极其疼爱,偏偏少爷自己也争气,没有成为一个纨绔,在书院从学期间每每得到夫子赞赏,称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老爷当时任职天文科,要带着天文生值守灵台,再汇集上报,日日奔波劳碌。
老爷又只娶了一位夫人,也就是少爷的生身母亲,操持府中大小事务,还管着母族的数十个大商铺,每日也是忙忙碌碌,自从小少爷五岁开始送入书院,与父母亲的接触就比之前少了许多。
所以对于他家这个小少爷的性子,没人比赵九更加了解。
于淮舟睡醒不能主动靠近这一经验,来自于赵九的亲身实践。
其实一开始少爷的性子虽然任性些,但也无伤大体,少爷赤子之心又有自己的主意,对下人也体谅包容,京城之中无人不晓于家少爷于淮舟,谈起也是口碑载道。
少爷在八岁那年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老爷和夫人了疯一样的寻,直到一封黑金封皮的信件被一只黑鸟带回了府,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没有人知道少爷去哪儿了,可是老爷和夫人一切如常,日子照过了一年。
一年后的某一天,少爷突然自己回了府,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回来的,老爷夫人自然开心得很,少爷人前也一如往常,只有贴身伺候的赵九察觉到,少爷的性格生了一些变化。
那是在少爷回府的第七天,夜里静谧的很。
赵九在于淮舟里屋外的一张白玉珊瑚屏榻上小憩着,突然听见有人断断续续地说话。
赵九几乎是在声音出的瞬间惊醒,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他立刻飞身进了少爷屋内,绕过屏风,站在垂落的床幔外细细听着。
“意哥拦呜呜”
“哥哥别丢下”
“呜带上笃呜”
是少爷的哭咽声音。
“少爷?”
赵九轻声开口唤他,榻上那人似乎只是梦魇,自己又抽泣几声后睡过去了。
赵九有些不放心,于是坐在榻边木台上,靠着床柱合眼歇着。
这一觉就几乎睡到了黎明时分,抽咽声再次唤醒了赵九,这次听得出来那人有意克制着,赵九急坏了,站起身唤了七八声:“少爷?”
没有回答,但是抽咽声停住了。
一瞬间所有坏情况都在赵九脑子里过了一遍,譬如什么小少爷出门被欺负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几个壮汉打骂,什么小少爷被囚禁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被铁链子拴在桌脚没有自由啊。
赵九急的眼睛都红了,少爷也不出声回应,他哪儿还管得着什么规矩。
床幔被急急掀开,赵九对上了一双哭的通红的无神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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