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群山巍峨,万叠千岩,温软的日光斜照而上,氤氲间流云泄动,雾气昭昭。
山巅之上,云中寺高耸的坐化台中,烈火熊熊而起,像是一朵盛开在霭霭雾气之中的佛莲,缭绕的莲瓣渐渐吞噬了其中那个老僧垂头而坐的身影。
所有持戒高僧围坐在侧,低头念诵经文,弥弥的梵呗和着山寺的暮鼓晨钟,低低回荡在山间,也轻叩着宗朔的心。
他站在葱葱郁郁的古树下,隔着僧众与高台,望着那燃着的火焰,老和尚逐渐消融在其中了。
尽管此去经年,宗朔仍旧记得第一次见大师傅的场景,老和尚竹杖芒鞋,站在青山翠树中,朝无家可归又不知身在何地的自己,笑着招了招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叫我大师傅罢。
而当初那个家破人亡,身边群狼环伺的孩子,在这山寺中,一住十年。
青砖白瓦的佛寺,朴素清静的禅室,为他遮挡了无数俗世风雨,叫他尚且有喘息的余地,直到朝中风云再起,佛寺再也护不住即将成年的先太子遗孤,他赫连宗朔挂帅出征,尸山血海里滚过来,叫世人知道了他,又惧怕他。
他不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遗孤,而是个修罗魔星,任谁也不敢轻动。
而如今,所有尘世俗缘,都随着腾跃的火焰,化作了青烟,散在天地中了,他的大师傅,出世而去。
宗朔着坐化台渐化作飞灰,他缓缓的双膝跪地,叩拜在地上,长久未起。
风拂过,树冠“唰唰”
作响,阿曈的鬓发轻扬,他着远处金光璀璨的火台,又着双肩微颤,跪在地上叩首的宗朔,少年终觉人世浮沉。
而阿曈在高僧们久久不停的梵音中,稍微侧头,向身后望去,他听见铮铮淙淙的琴音,从那处荷花池边的殿室响起。
琴声只有松沉而旷远的散音,并没有泛音与按音。
毕竟,独臂之人,在不能像寻常一般双手按弦了,他像是在奏一首终曲,相送亡魂。
至此,宗朔的经年牵绊尽去,茫茫天地,在无人需他稽首叩拜,唯余皇天后土,苍穹大地。
天色将暗,坐化台上幽幽的火光终于熄灭,围坐念诵了一日经文的和尚们也终于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手托木匣的大和尚走到树下。
宗朔闭目倚在阿曈怀中,阿曈搂着宗朔的脖子,低头将脸贴在男人的头顶,两人坐在树下,像是一双藤蔓缠绕一般,同枝连理。
大和尚着宗朔,单手顶礼,“阿弥陀佛,殿下。”
宗朔睁开布着红丝的眼睛,是方丈,便带着阿曈起身,也回了个礼,“方丈大师”
。
方丈着宗朔的样子,也并未多言,直接打开了手中的木盒,送到宗朔眼前。
“圣僧师祖经过荼毗后,得九枚舍利子,分放各国禅寺供。
而此一枚指骨舍利,圣僧有言,交于殿下身边这少年之手,以全造化。”
宗朔闻言,心中滋味难言,伸手恭敬的接过木盒中的东西,阿曈伸过头来一,并不是什么指骨,而是一个金色的小盒子,小盒子上还挂了个链子。
方丈交了舍利子,便行礼离开了,圣僧圆寂,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宗朔了手里的东西,而后,则转身直接挂在阿曈的脖颈上了。
“啊这不好吧,把大师傅挂在脖子上,他老人家不会嫌颠的慌嘛”
宗朔揉揉阿曈总是稀奇古怪的脑袋,“这叫嘎乌,是放置随身佩戴的舍利的,能驱邪避凶,就是要挂在脖子上。”
而后宗朔旋开嘎乌,就见其中放置着一颗晶莹透亮的白色圆珠。
“宗朔,这珠子上边有大师傅身上的金光,闪闪的,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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