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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士子楼。
一匹瘦马被人驱使着停在楼前。
御马人身着素色长袍,衣襟处有简单纹样做装饰,头上配着简单的漆纱冠。
待马匹停稳,他利落翻身下马。
将缰绳丢与仆役,轻提衣摆,大步潇洒拾级入楼。
随着青年深入,楼内高谈阔论声,饮酒畅聊声,对弈落子声,如画卷展开般慢慢将偌大的空间填满。
年轻的士子们在此休闲玩乐,畅谈理想抱负,好不热闹。
士子楼,顾名思义,便是给大梁城内有身份、有学识的人的休闲去处。
身在魏国的士子学者们可在此随意论国事评天下,言论皆不受管辖限制——毕竟魏文侯时期都能开辟河西学府,足以证明魏国对有学识的人才是欢迎的、开放的。
穿过朱漆雕梁的内门面,青年似早就将楼内摸得清清楚楚,行进路线不带一丝犹豫。
他穿过正堂欲上楼时,一身着青色曲裾的窈窕婢子施施然迎上前来。
“呀,是公叔府中庶子,许久不见您来了,还是要去老位置?那一会婢子给您送些酒水去,依旧是给您上‘老友’吗?”
婢女年纪不大,正是青春活泼的好年华。
见到熟客更是眉目灿烂,连说话都是飞扬的。
“是你啊,难为你还记得我。”
青年停身爽朗一笑,扬袖指了指楼上临栏处的席位道,“老位置,依旧上赵酒——”
小婢子前倾身子,凑近青年,狡黠地眨眼抢答:“还必须是正儿八经的、来自邯郸的陶罐泥封酒!”
素袍青年畅快大笑,对着婢子啧啧两声,转身快步上楼去。
等他在席间坐好,楼下正堂中央的棋桌也开盘落子了。
青年支起手撑着脸,看楼下那方小棋盘上的黑白一点点多起来。
他目光渐渐失去焦点,脑中的风暴始起,卷来近日里的所有纷纷杂杂。
端酒送菜的婢子称青年为“公叔府中庶子”
,那是他的官职,已经病故的公叔痤可以算作青年的老师。
在卫国,他以公孙为氏;出了卫国,他便以国为氏。
此刻在士子楼人声鼎沸的热闹里走神的素袍男子,正是魏国大梁一门徒小吏卫鞅。
这位年轻时就喜刑名法术之学的男子,自老师病逝后,便越发郁郁不得志了。
对魏国,卫鞅还是抱有那么一丝期待的——如果魏惠王真能破格录用他的话。
若从近来越发艰难的待遇来看,这一丝希望或许早就化作云烟了。
卫鞅不免想起恩师临终前在床榻上对他的劝告:赶紧逃离魏国。
起因在于公叔痤病危时魏惠王前来探望,他在病榻上向魏王举荐卫鞅,坦言自己去后,魏王国事皆可听任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中庶子。
“王既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
[1]”
出于为国考虑,公叔痤对魏惠王说了这句话。
出于师徒间的情谊,他又转头告知了卫鞅。
倚案神游的青年不禁嗤笑。
他那会是怎么满不在乎地回答老师的呢——“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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