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鸿听到响动,转头便见少年正愣愣地立在当地,双手一揖:“大半年不见,六大王可安?”
叶家杭回过神,连忙还礼,试探性地问:“恩公可是当年被称为笔走龙蛇,江南一鸿的夏先生?”
“彼时年少轻狂,浪得虚名,实在不值一提。”
男子言语如风轻淡,往事却历历在目,沉沉地压在心间。
当年飞来横祸,他被刺伤后当即昏厥,血流如注,但却命不该绝,就在众土匪杀害叶氏一家掠走秋娘不久,恰逢秦望舒路过,出手救起了他。
秦望舒遍游名山大川,结交了不少高人异士,加之禀赋非凡,年纪轻轻,武功和医术都在一流。
才高八斗的才子与学富五车的同龄人相遇,彼此欣赏,秦望舒不仅治愈他的枪伤,还求恩师传授他剑法和内功。
夏子鸿经过生死剧变,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是弃文学武,一边刻苦练剑,一边打听未婚妻的下落。
几年过去,他走遍大江南北,穿过乱世烽烟,剑术武功日渐高强,叶秋娘却依然杳无音讯。
才华横溢的少年才子,性情原本骄傲,多年寂寞痛苦让他变得孤僻,后来索性连家也不回,亲友渐远,唯秦望舒宽厚温良,且无意世事,和他极为投缘。
待秦望舒与杜若兰成亲,夏子鸿见师兄神仙伴侣,如花美眷,自己却吊影形单,黯然神伤中有意躲开二人,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孤魂野鬼。
谁知风波亭案发不久,秦望舒找到他,说爱妻已逝,家中独女需要教诲,自己却不能伴她左右,夏子鸿便当仁不让地去格天府,做起秦乐乐的先生。
小女娃聪慧精怪,不喜约束,反倒很投夏子鸿的脾气,两人相处数年,情份颇深。
他的冷漠恨世,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不少。
但对于痛苦往事和秦望舒的难言苦衷,他却绝口不提,因此秦乐乐自始至终,都不知晓他的来历,以及,父亲的踪迹。
时光流失,暮去朝来。
夏子鸿没有忘记心爱的女子,每年春秋,他仍然以收集金石为由出门,四处打探叶秋娘的消息。
自己的恩公竟是阿娘以为早已去世的未婚夫,叶家杭不知是惊是喜是尴尬,摸摸鼻子,道:“那个,自庐州一别,小可常念先生高义,不知可否请到茶楼一叙?”
();() 两人并肩而行,夏子鸿的眼光落在身侧高大俊朗,英姿勃发的少年身上,欣慰,却也伤感。
二十五年过去,眼见找到心上人的希望越来越杳茫,他差不多快要放弃时,竟在叶家杭的腰间,看到她以独特手法结成的丝绦。
他暗中尾随,终于在中元节的苍茫夜色中见到她,阔别多年,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迹痕,她依然优雅端丽,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一份高贵,让人不敢仰视。
从她身边武功绝佳的侍卫,他推断,她的丈夫将她保护得极好,他显然极珍爱她,也定然是个出类拔萃的男子。
彼时,他在不远处遥望,她的眼光似乎曾从他脸上扫过,却没有片刻的停留。
她如何认得,这个鬓发斑白满脸风霜的男人,就是当初那风流倜傥,笔落惊鬼神的翩翩才子。
更何况在她心中,他早就不在人世。
但她目中藏有深深的忧伤,她送往忘川彼岸的莲花灯,藏着子鸿哥哥,这个经年萦绕他梦魂的呼唤。
月白殇离别,祈父母大人永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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