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闭目叹了口气,仿佛知道自己的困惑是指望不上头脑简单的苍怀。
苍怀见他如此反应,犹如被人打了一记拳,脸逐渐火热,终于把心一横,开口道:
“郎君、郎君是担心那卷赐婚圣旨吗?”
他亲眼看见郎君把圣旨拿出来,摊放在桌子上。
宦官来送圣旨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是赐婚给罗纨之的圣旨!
以至于他看着郎君僵坐许久,终于垂首提笔,面容凝重地在上面书写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郎君会写什么?
不言而喻。
就如他所料,一等墨干,郎君就把那圣旨重新卷了起来,让南星拿给罗纨之。
南星跨出门的那刻,他看见郎君如同放下了心头重担,靠在了椅背上,久久没有动弹。
其实圣旨也无用,
()它根本约束不了郎君。
罗纨之也没有那个胆量以此胁迫。
但圣旨虽然是废物,可上面的字却珍贵异常,因为那是谢昀自己写的,如同剖心析肝,把自己的底牌亮在人前。
谢昀再次扬眸看他,面色难得露出一丝自嘲。
“人都会犯错,但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是我不对。”
苍怀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因为在谢璋合眼之后,他陪着谢昀在湍急的溪水里洗净沾满父亲鲜血的手,那冰冷的水把郎君的手浸得毫无血色。
像是苍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淡去了红尘的颜色,只有苍白。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
那时候的谢昀淡淡为这场悲惨的结局做出了总结,“会输。”
但转眼他就忘记了这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秋天亦是多雨的季节,益州的秋汛才泛,建康的雨也时常突如其来。
雨点把砖瓦敲得很响,让人心绪难宁。
侍卫的脚步像是被这阵风雨吹乱,他急忙赶来,在敞开想门前隔着屏风,低头拱手禀告:
“郎君,城门有人叫门要进城,本是不应该来通报,只是来人是南星,他还带着一位女郎。”
城门打开,火把被大雨浇得东倒西歪,勉强照亮道路。
两匹马稍错了马身,一前一后进了城。
人与马皆淋得透湿。
但他们并没有停下,径直往前。
谢昀披衣撑伞,等在宅前,乱飞的雨丝溅湿了他的衣袍和发丝他也顾不上。
罗纨之勒马停在了他的身前,擦了两下脸上的水,也没多大作用,因为她早被大雨浇得一身狼狈,浑然像是才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
不过即便狼狈,但此刻她的两眼被火光映亮,犹如暗夜里的繁星,晶亮地望向等她已久的谢三郎。
谢昀压根没料到南星居然会是带着罗纨之骑马而来。
淋雨夜行,也不怕染风寒?
心底虽这样想,谢昀却一字不提,只表情温和,语气漠然道:“罗娘子冒雨前来,想做什么?”
罗纨之抬起一手遮于头顶,弯腰拍了拍挂在马鞍上挂着的牛皮囊,笑吟吟道:“有两个字我傍晚怎么看都不认识,特意来请教三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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