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祖上积德,以及自己绝佳的站队直觉,世家勋贵才能得以至今保留一些特殊的待遇,家中子弟若为官,总能比普通人多上几条捷径。
但陆证此番清吏,说要裁撤冗官,什么是冗官?不就是那些混日子拿官俸的世家子弟?
这些日子,世家勋贵已找皇帝哭过几回,但皇帝的病时好时坏,他们也仅有昨日才真正见了皇帝一面,还没说出个所以然,皇帝就又病了。
陆证凭着自己是皇帝的老师,深受皇帝信任而毫不留情,大刀阔斧地进行着他的革新之策。
好像整个大燕至此已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愿。
他斩断那些个世家勋贵的生路,也将自己置身风口浪尖,但与此同时,陈宗贤却不得不被他拉进这风雨里,陈宗贤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应对,可陆证却像是已经为革新而疯魔,不用陈宗贤出手,他先屡次撤职莲湖洞出身的要职官员,补上的,要么是寒门士子,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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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栀子陆证朝他招招手:“子放,来坐。”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蒋牧,他五十多岁,头发还没见白,在陆证这位耄耋老者面前便更像个小年轻了。
“阁老,您别怨冯秉仪,他不知道您的苦心。”
蒋牧恭谨地坐下,火盆边煨着一壶茉莉花茶,并不用来喝,只是就着热气让人嗅闻茉莉香气。
“如今是他在怨我,”
陆证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有两个门生在庆元地方上,他们都是好的,在地方上做事也都尽心尽力,而我这回趁着料理庆元盐政的工夫,也将他们给贬了职,秉仪是个直脾气,怨我处事不公也是正常,我却没什么怨他的。”
蒋牧捏着膝上衣料的手一紧,他喉咙干涩:“陆公,我宁愿像秉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各处要裁撤冗官,庸官,正是世家勋贵人人自危的时候,他们动不了您,便在桂平挖出您侄孙为官的数条罪状……”
蒋牧说着,抬起脸来,“以往就是陆家各房再仗着您的名声,您也从不对家中之人徇私,怎么这回……您却要我按下来?”
陆证抿了口茶:“我虽子嗣不丰,如今儿子早逝,只剩下一个孙儿秋融,但我那个侄儿有子孙福,经营起那么一大家子,外人看了,我陆家还真是枝繁叶茂,热闹非凡。”
“可这家里人多,事端也多,”
陆证迎上他的目光,“若自己端正,哪能被别人抓住把柄?但这回大抵也是被逼无奈了,我那侄儿已上门求了我小半月了,人都消瘦了一圈,我老了,总有不忍心。”
“不忍心?”
蒋牧一个忍不住,“您对自己尚且忍心,难道他们都上门来哭一哭,求一求您,您就不忍心了吗?他们在地方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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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栀子,很重要啊?”
陆雨梧好一会儿才回神,他的目光掠过她眉眼,又顺着老郎中的话想了想,道:“很重要。”
哪怕一个人的容颜改换,她也还是那副神魂,是足以令人在皮囊之外感受到的一种熟悉,可是因为这张脸太过不同,他还是会在那些莫名的熟悉感中犹疑不定。
是她吗?
不是吗?
可是他抱着满怀的不可思议唤出那声“圆圆”
,已经使他突破皮囊的迷障,终于肯正视自己心中所想,而她在浑噩中的回应,他敢确定,那是圆圆的回应。
陆雨梧想起那位紫鳞山主,玉海棠用胧江墨将盈时化为细柳的同伴,道出一个死讯,欺骗他,也欺骗细柳。
玉海棠大费周章,便是在掩盖一个事实——
她将曾经的盈时,变成了如今的细柳。
庙外风声呼啸,陆雨梧定定地看着她,可到底是什么办法,才能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的模样,哪怕身为故人,他也不能从她的五官当中找出一分一毫的熟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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