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这时才见了青岩河。
青岩河从青岩南面宽阔的平坝上流过,青岩镇其他三面都是连绵的群山。
河水不宽,在两岸肥沃青葱的水稻田夹持中安静的流淌。
夕阳落在两座山峰中间,河面象滚动着一层碎金子。
河心浮着一条小船,戴笠帽的农民站在船尾摇橹唱歌。
羽毛雪白象鹤又象鹭鸶的大鸟散步一般款款地从河的这一边飞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飞到这一边。
难以想象这样美丽的一条河竟然也会淹死人。
陶青松的坟埋在河岸边的高坡上,七年前立的墓碑字迹已经很陈旧,青苔爬满了碑面,杂草爬满了坟头,其间点缀着许多蓝色白色的细小野花。
青枫站在青松的坟前。
他第一次站在另一个人的坟前。
坟里的人是一个小孩子,死了七年的小孩子。
“你的命是你哥哥换来的呐”
舅舅红着眼眶说。
是的,他的命是这个小孩子换来的,当他也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
他和坟里的小孩子一起在这条河里挣扎,爸爸妈妈救出了他。
“子陶青松之墓,父母泣立。”
他读着墓碑上的字和年月日,泪要涌出。
他们来过他吗是的,他们来过,外婆去世的那年他们回过青岩。
他们没有带他一起来,他们怕他见哥哥的坟,怕他想起他们是为了救他放弃了亲的哥哥。
可他们大概从未想过,他们根本弄错了,他们救上来的并不是他们想救的那一个,而是他们想放弃的那一个。
青枫心里象翻涌起洪水,他怔怔的着墓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着上面的名字。
“青松,青松,”
他在喊坟里的小孩子吗可他分明听见坟里的小孩子在喊他青白色的墓碑幻成了一面镜子,映出来那个小孩子的影像,短衫短裤,小平头,咧开嘴正朝他笑,而当他努力想清那孩子的脸时,影像突然又消失了,他把目光投向青岩河,青白色的河水是另一面更大的镜子,映出来暴涨的激流,两个小小的脑袋在汹涌的波浪中间起起伏伏,一个深深的漩涡象旋转着的墓坑向他们逼近,许多声音都在激烈地喊叫着幻象一闪而逝,眼前依然一派静谧美好的黄昏图景,青枫却象落了一回水似的呼吸紧促,冷汗淋淋
“莫难过了,”
毛老五把手搭在青枫的肩膀上,安慰他说“这是他的命,你们两兄弟只能活一个,有啥子办法”
青枫望着毛老五,他今天第一次对他说话不是象对陌生的远客,而是象对发小的朋友。
“水坝要垮,佛祖要收生,都是注定的。”
毛老五对青枫宣讲着宿命论,他的眼睛映着河水的波光,在那里似乎也有一面幻象重生的镜子。
“水坝为什么会垮,你当时也在场吗”
青枫问毛老五。
“我当时不在,我家里出了点事情你问水坝为什么会垮,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佛祖要收生。”
“”
又是宿命论。
这个地方的人都这么迷信,他们什么事情都要牵扯上老天爷,佛祖,上帝,他们盖了那么多庙供奉这些空虚的神明。
可他自己不也是因为人家给他算的命来到此地的么他又凭什么指责舅舅和毛老五的迷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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