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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净远曾经问齐明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齐明说自己有些忙。
他追问,忙什么?是学习吗?
齐明好半天才敢回答他,没有,要打工赚生活费,贫困补助不够,我不想动工地的赔偿金。
那张孤零零的银行卡还是被锁在抽屉里,现如今齐明早就会用了,但他不愿意。
银行卡唯一一次被插进机器里,是为了确认里面说少不少说多不多的数目,一条生命价值的数目。
齐明总觉得,这个数字减少了,就意味着他沉默寡言的父亲又贬值了一点,如果数字归零,那他父亲又成了什么?在这个人和一般等价物开始画等号的世界,银行卡成为他的父亲。
齐明有时候会打开抽屉,把银行卡拿出来放到桌面上,盯着看,坐在旁边写作业,很少的瞬间,他在这些时刻里感受到陪伴,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做,齐明又把银行卡锁进抽屉里,周而复始。
陈净远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但陈净远当然什么都没再多问,他说这样啊,然后掏出课本,指着一道题说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这天后的第三天,齐明忽然受到了一个匿名者的资助,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别辜负别人的帮助,他只点点头,感觉心里的滚石又重了一些,快要推不动。
他心里已经懵懂明白有些东西的价格降落下来。
高一分班前有一个年级内部办的小型文艺活动,当时填写文理科的去向表已经发了下来,中游水平的陈净远填了文科。
齐明本来也是要填文科的,但他始终缓慢地向前走,一张表捏在手里捏到最后期限,被反复翻来覆去折皱又展开,变得和他的人生一个样儿。
那次文艺活动,班主任挑了会弹钢琴的陈净远上台。
做准备和排练的时候,陈净远就拉着齐明,齐明因此躲掉了几节自习课,得以坐在音乐教室里听陈净远踩老旧的音符,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
陈净远没问,齐明当然也不问。
曲子听多了几遍,齐明依旧记不得什么最熟悉的点,他在这方面的迟钝好像和陈净远形成了显著对比。
每次打开音乐教室的白炽灯后,陈净远就像在琴凳上重生了一次,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齐明还是不敢看他,只看陈净远修剪完美的指甲,厚重的茧和白炽灯落在他后脑的光圈。
陈净远每次都问,好听吗?
齐明说,好听。
陈净远又问,那你觉得我今天弹得有没有比昨天好一点。
齐明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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