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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僚离去前,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让他自求多福。
梁元敬倒是听说过不少这位新后的事迹,东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她的奇闻轶事,说她出身寒微,本是扬州城一以色侍人的歌妓,不知哪儿来的好运气,竟趁着官家还未践祚之前,爬上了龙床,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今上念旧情,竟不顾群臣反对,将她册为皇后,一介妓馆倡优,竟成为一国之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得罪了皇后,梁元敬得知这件事,倒也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惶恐无措。
他风轻云淡地等着新后的报复,如果要罢免他的官职,那他便以一介白身返回扬州,反正官场人际复杂,交游往来更是不能随心由己,人人说话都像是在打哑谜,他早已心生厌烦。
若严重一点,新后想要他的项上人头,那也无可奈何了,给她便是。
只是临死前始终没找到阿宝,到底算是他心头一桩憾事了。
就这么等待着,终于,十月初二那日,他等来了皇后的传召。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初冬日,十月孟冬小阳春,碧空万里,日光融融泄泄,洒满肩头,御花苑中百花尚未凋谢,月季、茉莉、木槿、早冬的腊梅,还有一树丹桂,花香沁人心脾。
他站在树下,腰酸背痛,不得不抬起脖子缓解。
他高估了皇后报复他的手段,竟只是不给他提供凳子,又刻意摆张那么矮的桌案,迫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去作画,一张图画完,他自然腰颈僵硬如石,但这样“惩罚”
他的手段,比起罢他的官、要他的命来说,似乎又轻上许多,甚至……
隐隐还透着股幼稚。
倒是很像他记忆中那人会干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梁元敬情不自禁嘴角上扬,带了点笑。
忽闻背后环佩叮咚之声传来,梁元敬收笑,转身,然后,就看见了他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的画面。
他天南地北,找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记忆中爱笑爱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姑娘,就那么站在烂漫花丛中,头戴华贵珠翠、端庄雍容地向他款步行来。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斑驳地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那看上去真像是一场幻梦,他听见身旁侍女喊她——
“皇后娘娘。”
阿宝,便是那位一曲名震扬州的琵琶女。
阿宝,便是那位歌女出身,引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纭,国朝新立的皇后。
“本宫命你画赏秋图,为何画中只见花木扶疏,不见本宫。”
赏“字从何而来?梁大人,是你眼瞎了,还是你太眼高于顶,眼中没有我这个皇后?”
她立在那里,嚣张又跋扈地质问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虽绷着嘴角不笑,眉眼间却俱是藏不住的狡猾笑意。
她长高了,也长开了,也……
认不出他了。
梁元敬按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低眉敛目答:“我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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