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周迟坐在水坑里,他听着经过那些人的指指点点,最后猛地爆发出一声哭喊。
十五岁的少年,堆积着无处宣泄的负面情绪,堕落就成了唯一的途径,浑浑噩噩了这么久,脸上和身上的剧痛,反而让周迟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活着的人。
进入腊月,阳城下了第一场雪,严维天给周迟签了入学保证,零零散散给他一些钱,够他生活,高中毕业后,也尊重他的意愿给他找了一份拳馆的工作。
周迟一直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严维天只笑着说受人所托。
同年冬天,严维天再次出现在阳城,他带着周迟去了远郊的一个镇。
两个人走到福利院门口,高高的铁围栏门,院子里枯树黄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坐在台阶上,拿着电话玩具,把听筒放在耳边,边哭边说,妈妈你来接我回家,我不要在这。
窄小潮湿的小房间里,许言之原本红润白嫩的脸颊,因为没人呵护变得干裂粗糙,他坐在小床上,怀里抱着灰旧的布娃娃,周迟蹲在他面前,大手拢着他的小膝盖,头埋在他腿上痛哭。
周迟说对不起,许言之像是明白过来,他猛地推开周迟,坐在床上大哭,让他把自己的父母还回来。
回阳城的车上,周迟眼眶的泪一直没干,严维天递给他一包纸巾,跟他提许言之打球的事情。
周迟说好,不管怎么样他都供,于他而言,有机会弥补亏欠就算是一种自我救赎。
接许言之去榆京的那天,周迟没敢去送,他给严维天转了一笔钱,支支吾吾地让他带许言之去买衣服鞋子。
严维天没要他的钱,和他说往后他只需要承担许言之的打球费用,其他的不用他操心。
但其实周迟也是隔了很久才知道,他给的那些钱,只能说是杯水车薪,许言之真正训练用到的钱,几乎都是严维天出的。
那些年周迟一直想不明白当初严维天为什么突然出现,问他,他也总是笑笑说受人所托。
至于受谁所托,时至今日,周迟终于明白。
服务员端来热水,严维天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小许的事情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不是说正在查?”
“只要涉及兴奋剂就会很棘手。”
严维天脸上显露担忧,“不知道哪天才能水落石出。”
“那还能继续参加比赛吗?”
“不能,在出结果之前他都不能再比赛。”
严维天摇头,“我昨天给他打电话,和他商量过了,这段时间就先让他回学校,后面的事情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周迟靠在椅子上,盯着杯子里打转的柠檬片,他默不作声,像是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
他问:“她还好吗?”
严维天翻菜单的手顿住,接着又面不改色地继续,话里添了更轻松的意思,“既然来了不如见一面?”
“算了吧。”
周迟自嘲地笑笑,“都这么多年了,既然各自过得都挺好的,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我一直以为你很恨她。”
“是恨啊。”
周迟点了一根烟,他沉闷的抽了两口,缓慢开口,“不过那都是八九岁以前的事了。”
周迟对桓娟的印象也只停留八九岁,那时候她和周罗一拍两散,从民政局拿完离婚证,走出家门的那天,她和周迟说自己要去榆京,等将来有一天闯出一番事业,一定会把他接到自己身边。
桓娟去了榆京,之后就再没有消息,她改了名换了姓,不再是特困区的农村人,她嫁给了姓严的有钱老板,成了阔太太。
跌跌撞撞的成长,让这部分的记忆模糊得很快,再被提起也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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