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良走了进去,没有再出来,出来的是玉珊,想是因为在厨房忙碌,她额前的头发被汗湿了,整个人也显得水淋淋的。
“热啊。”
阿六问。
“这个天闷的很。”
玉珊说,“喏,你的粉,我给你加了两片青叶子,趁早吃,等下烫过头就黄烂烂的。”
阿六答应着,走出了玉珊的店,等她上楼时,她听到了楼下关门的声音。
等到了家,她往窗外一看,只见一弯很细的上弦月,月光是微黄的,仿佛方才的灯光,但比灯光更透彻。
照在同一方戏台上面,一个是局外人,一个是局内人。
玉珊把她这个干弟弟藏得很紧,阿六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才偶尔碰见了这么一次。
阿六原以为她不会再见到黄嘉良,没想到就在次日,阿六从花市回来,就看见嘉良蹲在她屋子门口。
阿六把门打开,请他进来,问道,“玉珊叫你来有事吗?”
“不是她叫我来的。”
嘉良仿佛离开了玉珊的店就变得会说话了,“是我有事想找阿六姐请教。”
阿六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玉珊派他来的,“什么事?”
她问道。
嘉良开始问她一些关于上海的事情,南京路上是不是种着法国梧桐,黄浦江是不是真从上海中间穿了过去,阮玲玉的自杀,《玲珑》杂志,他絮絮的问着,没完没了,阿六不耐烦敷衍了,她把脸一冷,“究竟什么事。”
她又问。
嘉良不说话了,朝她腼腆的一笑。
第14章
阿六见状也跟着笑了,原来如此,这小白脸,他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阿六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们是一样的人。”
阿六说,“你这招对我没用,我劝你去哄哄梁玉珊,趁早多搂几个钱,将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能养老。”
说完她看着嘉良一偏头笑了,下午的阳光打在她略掉了色的口红上面,很娇艳的,一副带刺玫瑰,笃定你摘不到花的模样。
嘉良心知她的话是反着说的,上海滩的舞女如过江之鲫,没有一个能像梅薰貂一样攒下一大笔,年纪轻轻就养起了老。
阿六来到台湾没有出过山,也没有干过别的,五六年了,她虽不怎么铺张,明眼人也看得出她不缺钱花。
人们不知道她家底有多厚,但总有人想来试虚实,面前不就是一个。
嘉良听了这话,收起了他那腼腆动人的微笑,很痛苦似的,他站起来便往外走,一副受辱的模样,阿六抱着胳膊跟在他身后。
阿六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一阵过堂风穿了进来,啪的一声把她刷着绿漆的柜子门吹上了,柜子上放着个长满了铜绿的旧香炉,一看即知她是从来不用的,然而摆着不肯丢。
地板也干净,闪着幽幽的黑光,倒映出屋子里两个人的身影,影影绰绰,被拉长了,拉变了形,像两个被控制了的皮影戏人。
只见前头那个忽然回过身,抱住了跟在他后头的那个,后头的先是抽出手来打他,过了一会,两道人影却越缠越紧,一个压住另外一个,直往后仰。
于是脚步又变了,不往屋外走,往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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