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阈有的心情顿时舒展,家翁交待的差事总算办完了,回去复命过就与他无关。
此后陈名夏对大捷一些细节颇为在意,左良玉等人有问必答,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眉飞色舞,犹如评书演义。
陈名夏到底没有亲领大军,始终是纸上谈兵,故而也看不出破绽来。
酒酣菜饱,宴席散去,左良玉从门厅慢悠悠踱步出来,就见他一个飞身跨马疾蹄而去,因走的急,突兀的动静惹来曹文诏等将的一通取笑,言其必是急着拉屎去了,可别中途拉在裤子里,污了路面才好。
回到衙门门口,左良玉对石阶上一文士寒色喝问道:“你这消息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违者斩。”
“是,东翁,然而我们现在怎么办。”
眼前这文士正是左营幕僚尤任,他昼间忽闻军中郎中全都失踪,又念及近日城内疱疹怪疾肆孽,有些预悟不妙,遂追出城去,他骑了快马,又晓得随军郎中们的家眷所处地方,到底还是追到了人,一问只是手脚冰冷,果然是要闹瘟疫。
一时间便没了主意,郎中可以逃走,医术伴身到哪里去都有吃食。
可他一个讼师逃走了,回去以后怎么办,常在官府衙门走动的人,身份都要清白,若得罪了左良玉,即便武将没有文官那样的势力,弄他一个小讼师却绰绰有余,因此思来想去,他也只好返回去,让门口亲兵给宴席上的左良玉递了纸条。
左良玉是个狠角色,得知闹瘟疫后,居然脸上波澜不惊,依旧谈笑风生,不露出马脚,直等宴席散去才放开腿跑路。
“娘的,我老左命好苦呀,呜呜。”
所谓乐极生悲,香河城内诸将凭实力论功,按此来说左良玉的精锐兵马在战场上几乎毫发无损,占此优势他的平虏首功便唾手可得。
熟料天降大瘟疫,精锐兵马都是城内驻扎,占最繁华的地盘,人口最稠密,可以想见瘟疫的重灾自然也该降临到他头上了。
没了实力,东虏首功岂能保得住,说不得就被别人抢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左良玉不禁悲从心起,颓然垂下泪来。
左良玉忙着连夜调兵出城,分散驻扎城郊惹得周围百姓惊惧猜疑不提。
此时京师紫禁城内,却是灯火通明,崇祯皇帝素来节约,以往此刻斟酌用烛,唯独今夜不循旧例,连夜召集阁老们入宫议事,善揣摩的宫人私心了然,这位万岁爷只怕又发了怒气,不知是哪位闯了祸事。
“钱谦益在南京给朕出了个难题,他写了这份奏章,上面说只要授予王朴辽东总兵官,三年内练成十万大军,必能一举荡平东虏,诸位爱卿,你们说如何。”
崇祯脸色铁青,寒声从牙缝里挤出了问话。
“钱谦益书生之见,他远在南京,难解实情,妄议军国大事,有泛泛空谈之过失,恳请陛下治罪。”
韩爌人老成精,一听御座上言语不善,略一沉吟就把握住皇帝的心思。
钱谦益虽无实权,却是南方东林的声气领袖。
此时抛出主张居然与远在北方的孙承宗和徐光启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啊,皇帝怎能不起疑心,怀疑底下臣子串通一气。
“就只有过失吗,那该如何处置。”
所谓经历过世事磨难,人心难免长茧,从前那个遇事就跳脚,无能对空怒吼的稚嫩皇帝终于一去不复返,他醒悟到手下大臣们奸猾无比,对这些人不能客气,要支棱起天子之威,学太祖高皇帝杀伐果断才可驾驭,一个全新的嗜血天子终于被大明末世的妖风催熟。
可怜钱谦益成了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臣请治钱谦益妄语之罪,可贬苏州知府,罚俸半年。”
韩爌一脸森然进言道,仿佛他和钱谦益有杀父之仇,但是从一个清流高官贬为肥差知府,似乎无有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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