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巨大的孤独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这位病了将近一年之久的中年皇帝,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重重的打击。
他哭了。
朱翊钧已经有许多年没哭了,上一次哭,好像还是他的次子朱常溆夭折在他怀里时。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期盼已久的亲身骨肉死在自己怀里。
而他这个父亲,他这个天子,在那一刻,除了哭泣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朱翊钧有很多孩子,这些年来,他夭折的孩子也有很多,有些他甚至都已经忘记是谁,叫什么,现在还活着的话,又有多大了。
朱翊钧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当初那段,令他感到无力的往事。
毕竟人的生死,不是他能决定的,哪怕他是皇帝,是天子。
可福王府的这场大火,还是烧醒了他。
朱翊钧跟文官们犟了那么多年,说什么他都不肯罢免矿税,哪怕三大殿都被烧成了灰烬,他也仍旧不肯罢休。
可现在这把火烧到了他最喜爱的儿子身上,这再次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再次让他回忆起了那个死去多年的次子,也再次告诉他,他不仅仅是个失败的皇帝,他还是个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好的废物父亲。
朱翊钧知道这场火的本意,并不是逼他的儿子去就藩,而是逼他罢免矿税。
可在他看来,他只是想攒些钱,重修老祖宗留下来的三大殿,难道这也有错吗?
他的儿子何其无辜,他的儿子又有什么错?
朱翊钧真的很想对他的臣子们骂一句:“你们有本事就来烧我!
烧我儿子做什么!”
朱翊钧似乎忘了,若是他早些罢免矿税,或许三大殿就不会被烧了。
他似乎也忘了,朱常洵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
而朱常洛当初被伤的,是一整条右手,他这个皇帝父亲在当时所做的,也只不过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罢了。
人在极度崩溃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好表示自己都是无奈的,被逼的。
朱翊钧哭了许久,他在替他那无辜的宝贝儿子哭,更多的,还是对他自己的懦弱无能落泪。
现在,摆在朱翊钧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两条了。
要么,罢免矿税。
要么,让朱常洵去就藩。
这两条路都不是朱翊钧想走的,况且他知道,文官们已经学会了试探对他的底线。
一旦他答应了其中一件事,那么接下来,文官们就会逼他妥协另外一件事。
一味的妥协是没有用的,朱翊钧已经妥协累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父母一点一点逼着,做他不爱做的事情的小孩子一样。
他们在一点一点的试探他,逼他,让他一点一点的接受,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妥协。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日子!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还是人,哪怕是被服从性测试的小孩儿,也有叛逆期的时候。
……
万历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十日。
距离福王府着火一事,已经过去了五天。
内阁与大理寺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毕竟当时大晚上的,就算是有人纵火,周围也无目击证人。
纵火的歹人抓不着,皇帝却也不着急了。
但与此同时,关于纵火歹人是皇太子朱常洛派去的这一谣言,却是愈演愈烈。
除此之外,关于皇太子朱常洛的其他谣言,也越来越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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