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脸上登时没了血色,惶惧万分地跪下道:“臣妾不敢,不过是……是方才与皇后姐姐说话随意,一时说顺了口,请皇上恕罪。”
皇帝没心思多与她计较,冷淡道:“你去吧,朕与皇后有话要说。”
“是,臣妾告退。”
宁妃再怎样不舍,也不敢继续多留,只得悻悻离去。
皇后面露不忍,但看着皇帝脸色,也没多说什么,只趁着皇帝没看过来的当口,用眼神安抚了宁妃一番。
皇帝步入梢间,在南窗下的炕边坐下。
皇后从宫女手中取过茶盏,亲自递到他手上:“这是新进来的茶叶沏的,味儿跟原来的御供毛尖差不离,价钱却便宜了许多,正合了你这缩减内廷开销的主张。”
能与他这么亲切又平等交谈的人,全挚阳宫寻不见第二个,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更像是多年默契的挚友,不见半点夫妻之间该有的温情。
皇帝接过茶来饮了一口,不予评价,眼神从铜箍乌木杆子撑起的窗棂看去外面,正见到宁妃带来的随行侍婢捧着那两匹贡缎往外走着,他的眉心就又蹙了起来:“那两匹缎子怕不是你赏她们的吧?宁妃究竟来做什么的?”
皇后隔着炕桌坐到他对面,语气家常又随意:“前几日新进了一批锦缎给宫人裁夏衣,我着人送去宁妃那儿让她分给两名选侍。
今儿她来说,她本是平分给了两个选侍各两匹缎子,结果王选侍回去一量,竟比封选侍少了二尺,为此缠着宁妃诉委屈,她不知如何做主,便来问我。”
皇后的宫中不住其他嫔妃,宁妃是东六宫之一永和宫的一宫之主,管着那两名选侍,理应负责分配给选侍们东西,真有做不了主的事,也是该来请示皇后。
不过皇帝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就为了二尺缎子的事,她便来找你做主?然后呢,你就取了自己库里的整整两匹缎子补给她们?你不至于看不出来,她这是故意来找你打秋风的吧?”
原来宁妃今天来,目的还不限于见他。
皇帝顿时满心满怀的烦躁厌恶。
从小户人家选妃就是这点不好,难免碰上市侩俗气的,净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便宜,多争一分就洋洋自得,少得一点就愤愤不平,都是骨子里的毛病,靠那几个月的教化根本褪不掉。
外人所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即为此理。
这几名御妾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最初的选秀他就反对,禁不住母亲以宫廷体面为由反复劝说,他只得从了——比起父亲,他与母亲更加疏远,实在有点受不住母亲那不得章法的唠叨。
几个月前何才人坏了事,他又提出将这些女子贬作宫女,放出宫去婚配。
未收用过的宫嫔如此处置也是有过先例的,皇家给做主的婚事对这些出身不高的女子也算不得亏待。
但结果一样是招来母亲的劝说反对。
他只好继续留这几个女人在后宫住下去,容忍着她们时不时整出点是非来惹他心烦。
更令他心烦的是,皇后连这种小人物都弹压不住,甚至根本不想去弹压,只一味忍让纵容,让她们愈发无法无天。
只因皇后的信条,就是吃亏让人,以和为贵。
果然一见他生了气,皇后便来赔笑和稀泥:“算个什么大事呢?还打秋风,你这也言重了。
我这库里的东西反正用不了,放着也是等虫蛀,还要劳动下人们常来晾晒,多拿些给妹妹们去用才是正好。”
皇帝道:“我知道这一年来宁妃她们从你这里讨去不少东西,怕是连泗国公府的嫁妆都摸上手了,你是皇后,何必这般纵着她们?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一切依着份例来就是了,有什么可拉不下脸的?”
皇后依旧笑着回应:“你说的是,放心,我自会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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