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一个多月来东宫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被父皇禁足,除了文华殿哪儿都不能去,只得乖乖在东宫读书。
不过……”
朱贺霖深深皱起了眉,苏晏第一次在这个飞扬骄狷的少年脸上看到了惶惑不安的神情,“父皇以前隔三差五地总会来东宫,有时还给我送礼物,可近来他却好像对我疏远了不少,也不常来看我了,倒是经常待在卫贵妃那里。”
他忧虑地抬头望向苏晏,眼睛里有种急切寻找慰藉似的幽光,“清河,你说父皇是不是对我觉得失望,所以才——”
苏晏打断他的话:“皇上对殿下的厚爱与器重是有目共睹的,哪怕一时气恼也是因为深怀期许,殿下万不可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再说卫贵妃如今即将临盆,皇上对她多照顾些也在情理之中。”
朱贺霖咬了咬下唇,神色平复了许多,低声道:“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父皇总是把我抱在怀里写字,带我去南海子骑马射猎,在我搬去端本宫之前,他每夜临睡前都要来看看我,可如今……”
“如今太子殿下长大了,需要一个独立发展的空间,皇上知道幼鹰是不能总捂在鸟巢里的。”
十四岁的太子凝思片刻,眉宇间慢慢放出光彩来,如旭日初升般夺人双目。
他像个有豪情壮志,又有灵心慧性的成熟男子一般微笑起来,“你说的对,总有一日,我是要一飞冲天的。”
成胜从假山小径转出来,细声禀道:“小爷,御门听政已毕,龙辇将返,您看是不是先回东宫,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太子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苏晏。
苏晏忙拱手道:“殿下请回吧,臣还要去乾清宫面圣,回头逮着空了就去东宫。”
太子这才露出笑意,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苏晏望着他的背影,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陷入沉思。
皇上对有人构陷东宫一事似乎有所警觉,可又为何按兵不动,甚至还有意疏远太子,莫非真对太子产生了不满?可他们父子之情亲厚,应该不会为了这些小事生出隔阂,除非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无声地叹道:从第一次见到景隆帝开始,这个面色恬淡、心思深沉的皇帝究竟在想什么,始终是我猜不透的玄机啊。
-
“臣苏晏叩见吾皇万岁。”
景隆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默然看着面前叩拜的太子侍读。
苏晏伏在地上,如芒在背,度秒如年,仿佛过了良久才听到一声“平身”
,已是汗湿手心,规规矩矩地起身立在边上。
“……伤势如何?”
“多谢皇上垂悯,臣已无碍,可以执事了。”
皇帝又问了几句,见他答得柔顺恭谨,正是官员们日里拿来应付他的那些套话,乏味至极,顿时心下索然。
窗外几缕晴光从格子里透进,游丝般若断若续,似乎也被这幽深的殿阙吸去了生命力。
皇帝忽然道:“苏晏,陪朕到园子里走走。”
五月天渐热起来,太液池中的芰荷已生得田田如盖,花苞却还是不起眼的粉簇簇几枝。
夜里下过一场大雨,出水略高的荷叶被打得翻覆过去,露出背面纤细而单薄的脉络。
景隆帝若有所思地望着一池翠盖,低吟:“青荷怜净碧,宿雨不堪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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