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里没有血,所有的残杀,都是被残杀者自己干的。”
元澈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不易察觉地抬抬手指,指着大殿角落里匍匐的众人,“你们可都学到了?打击政敌可不能自己亲自上,不然前面的姿态就都白做了。”
陆昭倒也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反倒低眉一笑:“逐虎跳涧,穷鱼奔鲸,怎么也得等打到陛下跟前再动手。”
元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后挥挥手吩咐身旁的侍卫:“先带他们下去。
让吴太保、冯让入殿听命。”
待众人尽散,元澈才继续道:“那么依皇后来看,来日兵临阙下者,会是何人?”
陆昭答道:“大约是徐宁吧。
听闻徐宁以卢霑之子任掾属,徐宁此人陛下也是知道的,届时长安只怕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外加濮阳王的封国兵、兖州世家的部曲、司州境内有可能响应的世家与郡太守,单从兵力上讲,也不乐观。”
元澈也认同地点点头,在权力的高塔中,徐宁的出身与孤介,注定成为真正的底层。
陆昭此番弄事还要控制烈度,忌惮种种,就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底层。
真正的底层要做的就是打翻锅碗掀桌子,谁都吃不成。
而那些未能进入权力中枢的中层世家们,则会在有序的混乱中拾级而上。
“徐宁是不能留了。”
元澈道,“那么濮阳王呢?”
他的胸臆间泛出一阵阵酸痛,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丝丝涌出,如同缓缓渗入言语中的惊恐、愤怒与绝望。
尽管他万分不信陆昭会真的谋划废立一事,但他也万分确信以陆昭所掌握的权力网络不会缺乏敏锐至此,也不会无力至此。
“他至少还是朕的兄弟。
他从长安出发的时候,经过河东郡的时候,你的嫡系陈霆,你的贤臣刘光晋,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来阻拦,没有一计一谋来拖住濮阳王入都得时间,没有一个能言善论之人前往濮阳王帐下,为其分说?徐宁的诏书就到达的那么快?濮阳王的入都就那么顺利?”
他说得太过激动,连床帐都在轻颤。
太过不信与太过确信就像他背后那一条深深伤口,来自如出一辙的被判,出自同一具温热的身体,那两道不可重合的边缘,中间地带是模糊的骨肉以及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是我默许的。”
没有辩解,陆昭的回答甚至格外平静。
元澈只觉得心悸,隐藏在膻中下有一种极其轻巧的咬啮之痛。
不知是源于期望还是别的什么,元澈就笑了,语气轻快:“你可以再为朕解释得更多些,这于你并无坏处。”
陆昭微微抬起头,声色音容里倒看不出有什么艰难。
“陈留王氏树大根深,王襄、王峤也都是一顶一的聪明人。
他们深知陈留王氏如今的局面是头重脚轻,因此迈出每一步都无异于让自己的脑袋更快地掉下来。
王襄已经致仕了,大部分陈留王氏的子弟也渐渐从洛阳退出。
台面上唯一的三公,王峤,也位居司空更不可能生出乱事。
如果任由他们蛰伏,不过几十年,凭借其计以万数的族人,足以生出不少翘楚后辈。
而这些人仍会循其旧迹,利用姻亲、门故,形成更加稳固的权力网络。
更何况……他们还与吴家联姻。”
“必须要让他们迈出那一步。
这既需要足够诱人的利益,也需要足够低的风险。
没有比废立更加诱人的利益,也没有比在宿卫混乱、皇后早产下行事更低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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