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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衡没有立刻离开,他把车停在墙根下,把车窗降下来,雨后的凉风里有河水的咸腥味儿,也有淡淡的草木味儿。
端午终于把一切安顿好的时候,一看手机屏幕,是凌晨四点。
这回再没有人因为恼她熬夜要扑过来拧她耳朵了。
端午最后把抹布洗干净晾起来,再把洗手池刷了刷,慢吞吞回到卧室。
端午很累,倒是脑子却很清醒,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个小时,烦得要发脾气了,依旧睡不着。
她揪着头发坐起来,把枕头靠垫全部扔到对面的墙上,想痛哭,想尖叫,想抓烂谁的脸,想跟谁同归于尽。
端午捧着脑袋开始盯着门发愣,像是在等着谁出其不意地推开门或火冒三丈或兴高采烈或心不在焉或急忙忙或慢吞吞地走过来。
室内安静得仿佛掉根针就能让人耳鸣。
端午歪着脑袋睡着了。
以前在上饶街流水账一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在她面前经过。
端午看到端曼曼牵着她去商场买文具;看到端曼曼正端着一锅盖的水饺要往滚水里推;看到端曼曼在试衣服;看到端曼曼跟李一诺妈互相挤兑;看到端曼曼收到一个扫地机器人礼物,盘腿坐在床上喜滋滋地研究说明书;看到端曼曼吹开开水的蒸汽在帮她沏鸡蛋水;看到端曼曼收到稿费,一边刷碗一边哼唱;看到端曼曼在雷雨夜背对着她打呼;看到端曼曼跟街坊邻居打麻将,顺带在别人数落李一诺妈尖酸刻薄时故作不经意地煽风点火……
端午睡睡醒醒地不知过了多久,到彻底清醒,再没有一点睡意,她看了看时间,是下午六点,三十六个小时以后的下午六点。
端午瞪着有点老旧的天花板,一点都不饿,一点都不想动。
有饭菜香隔着门缝飘进来,端午以为是李一诺,哑着嗓子让她走。
她没来由地开始嫉妒一直住在上饶街没有挪窝的李一诺。
如果她和端曼曼也一直住在上饶街;如果一睁眼还能看到端曼曼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来回回地走动;如果这个时间李一诺来跟以前一样是来蹭饭的……当端午蓦地意识到这些都是这辈子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开始呼哧呼哧地大喘气,她握了握拳,眼睛也尽量瞪大,却还是止不住汹涌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
端午一开始只是呜呜呜的哽咽,后面就变成小时候耍赖的那种嚎啕。
端午嚎啕了两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嗓子眼儿里再漏不出一丝声音。
她在床上再横了半个小时,终于饿得前胸贴后背地起床。
端午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走出卧室,顺着似有若无的饭菜香来到客厅,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份用饭店饭盒打包的盖浇饭,一份是鱼香肉丝饭,一份是红烧牛肉饭。
她蹲下来闻了闻,香味似乎跟着浓稠的汤汁一起变冷凝固了。
端午席地而坐,伸向鱼香肉丝。
“咔”
,轻轻一声门响。
聂明镜湿着头发,自客厅另一端的浴室走出来。
他依然穿着端午在聂家常常见到的那条非常居家的黑色棉质运动裤,显得腿特别长。
端午的下巴和筷子一起掉了。
聂明镜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午,端午眼里依旧残留着浓重的大哭过的痕迹。
他目光转向盖浇饭,皱眉道:“早就凉了,别吃了。”
端午嗫嚅:“我、我饿。”
聂明镜俯身握住端午的胳膊拉她起来,道:“去洗把脸,头发梳一梳,街上有家粥店应该还没关门。”
在粥店,聂明镜若无其事地表示因为打算报考的G大就在老城区,所以他要搬来上饶街住,当然,周末是要回聂家的。
端午埋着头喝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碗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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