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氏一族仍将劝降陆归作为一次政治试水,并不想让布局在尚书台的长子轻易涉险。
仔细算来,在此时局下,王谧的出面大抵已是注定。
如今王家贵为超一流的高门,却因关陇集团的把控难以挤首三公、甚至九卿之位,可见其在中朝步履艰难。
王氏一族终其一生只怕都难得朝中高位,这个时局自然会对这个上位机会格外珍惜,甚至不惜在关键时刻和薛贺两家掰腕。
而她让出方牧之权,给太子以更为稳定的陇西政体,那么兄长的兵权在手上会捏得更牢。
届时太子发兵西北讨逆,兄长便可以督护之位从其举兵,所拿下的功业,比在陇西当个收过路费的地头蛇要多得多,也要讨喜得多。
此时陆昭也不免觉得,正是因为各个世家都有自己这样算计的人在,国家运作方才如此艰难,魏国虽然已占江山半壁,若要一统天下,只怕还需时日。
至此,陆昭所有的目的已经达到,三方皆是盈利局面。
见大家杯中茶已尽,陆昭道:“茶汤不多,仅供三人吃,旁人可再也不能有了。”
此番话又是隐去诸多深意,以此作结,可谓无上完满。
饮茶后,王谧以有公务之由暂时避退,对于这位陆娘子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他还是知晓的。
况且此次太子至淳化县,本就先是寻她,原无自身之故,想来也有一番话语相谈。
陆昭送元澈一路从驿馆而出。
元澈此行虽对陆归的图谋方镇之心已不再忧虑,但对于先前宣室殿,陆昭站在父皇一方,与自己针锋相对依然心存块垒。
他原本就是坦诚磊落的性子,心中亦觉得以陆昭之聪慧,不会在小节上心存芥蒂,便放心大胆的问道:“你先前何故为趋奉今上与我针锋相对?”
此时二人已行至一凉亭处,此处聚集众多奔走的官吏和执行任务的散兵,不远处的方桌上,便有几人做樗蒲之戏。
陆昭望了片刻,问道:“殿下以为这局樗蒲谁人能赢?”
元澈听闻此语亦驻足细观良久,只见游戏两人一人文静恬然,蹙眉深
思,但他棋子的局面却远比另一人要好上许多。
而另一人似是兵勇,身材魁梧,一边搓手跺脚,一边不耐烦地催促。
元澈道:“若依我言,自然是深思那人稳赢。
但你既然有此一问,应该会觉得那个莽汉能赢吧。”
陆昭点头称是:“若是以智力论,自是那人赢。
但若对方掀了棋盘,于他来讲便与输无异。”
“所以?”
“当今陛下便是能掀倒棋盘之人,陆家只能选择陛下。”
陆昭顿了顿,抬起眼睫复言道,“但我选择殿下。”
大概她只想为今日之事做一个收束,做一个承诺,交待干净。
然而这甚少出现的抬眸而视,落在元澈眼中只得另做他论。
他凝视她的面庞,夕阳之下,她每一寸肌肤似被和光缠裹,眼潭亦显得清澈而空净。
繁华艳丽不配于她,娇美窈窕与她相比不过尘泥之资。
他要如何做,才能夺得她目中的盼睐之辉,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的心与自己的心有着相同的温度。
最终,院内的清风传来了冯让的寻觅声。
元澈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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