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子和旗下人养姑娘不一样,祁人天足,女的野性,能干。
汉女子不是的,汉人一双小脚拧啊拧的,一段路走半天,没事儿就养在闺阁里,俯看流泉仰听风啊,就那么等嫁人。
她爹妈现在要是还在,看见她撩袍跨马准得再吓死一回。
没办法啊,环境使然,谁愿意这么泥里水里的呢,不是为了活下去吗。
市井间的老百姓,喘口气都不易,像她这样跟着师父能混碗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大雨将至,头顶上闷雷阵阵,倒不是立刻就下,吓唬人似的赶着你走。
关于北京的路,有个说法叫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
办事得趁着地上干爽,要是一掉点儿啊,泥泞不堪,就不好走了。
快马加鞭吧,这一通狠抽。
到了皮匠铺子说明来意,马皮匠显得有点为难,“这事儿我听说了,你看朝廷正经发落的我敢下手,这种死得不明不白的,随意动不得。
你也别说我穷讲究,谁对鬼神没有点儿敬畏之心呐,要不也没那么多人过年上东岳庙烧香去了。”
说着嗓门儿压下来,“那些个冤气大的,谁碰它它就和谁较真。
钱赚不了几个,惹得一身晦气,何苦来呢!”
定宜知道小买卖人的手段,眼下拿乔是为了好坐地起价,为难为难苦主,能为难出银子来。
她赔笑说:“东城西城,谁不知道您的能耐呀。
这是积德做好事,死鬼谢您还来不及呢,您怕什么。”
“你见过讲理的鬼吗?”
马皮匠耷拉着眼皮敲打马鞍上的铜钉,漠然道,“死了心智都灭了,它可分不清好赖。”
她掩嘴囫囵道:“丧家说了,亏待不了您。
奚大奶奶是和大姑子吵嘴自尽的,她大姑子这会儿心虚着呢,您找她要,她不敢不给。”
马皮匠一看有缓,态度松动了,立刻改口显得市侩,所以得接着兜圈子,嘬牙花儿嘀咕:“还是不成,闹天儿啦,我儿子下值没伞,我得给他送过去。”
就矫情吧!
定宜咬着槽牙问他,“那您儿子在哪儿当值呀,我给他送去成不成?您看火烧眉毛的事儿,您赶紧带上针线走吧,那儿一屋子人都等着您呢!”
马皮匠眼瞅着火候到了,点头说:“得,你也是替人办事,我再推脱显得我这人不仗义。”
从墙上摘了把油纸伞交给她,“我儿子叫马连营,在后海北沿醇亲王府做厨子。
那小子炒得一手好菜,王爷说给谁谁送一桌席,就把我儿子打发去。
像那个八碗八碟,还有点心果子什么的,他不用人搭手,一人全能张罗齐。”
定宜一听是醇亲王府,心想倒巧得很,顺嘴夸赞:“您儿子真有出息,世道再坏,饿不着厨子,是个好营生。”
给他把包袱卷好了往外推人,“您快走吧,回头下雨,走骡崴了蹄子就完了。”
马皮匠歪歪斜斜往灯市口去了,她夹上伞直奔醇亲王府。
王府庄严,还和上回一样,看着有些敬畏。
到了阿斯门上找门房,门房没换人,也算脸熟,手一指,“又来了你!”
定宜笑说:“您受累,我找马连营,他爹托我给他送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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