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弱质,鹤势螂形,也不知是火光摇曳,还是她摇摇欲坠。
一步步接近,心下反而愈发忐忑,该说些什么,如何开口,又成了摆在他面前的头号难题。
这对他可比朝堂上与刁钻大臣们斗智要难得多了。
她步子很缓,倒不像伤心欲绝要去寻死,更像是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走上几步,她就偏过头望一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只看得到覆着黄绿琉璃瓦的高墙墙头,别无他物。
眼看着她一次次转头去盯着空荡荡的墙头发呆,他简直疑心她有点神志不清。
他在她背后几步远处慢下脚步,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
她是被源瑢强迫的,刚受完源瑢的欺负,回来又受他的欺负,何其委屈?自己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还是人话不?还总自我辩解说是为她好,有这么为人家好的?简直是无耻之尤!
皇帝真是懊恼惭愧至极,恨不得冲回记忆里对着那个胡言乱语的自己扇上两个耳光。
上回就是错在自己,这回更是要担全责,索性这回把话说个透,把礼赔个够,都是应当应分。
临到此时,什么面子架子早被抛去九霄云外。
“绮雯。”
还是头一回直呼她的名字,两个字因她而变得那么特殊,吐出口来感觉有些怪异,亦有些甜蜜。
她停住脚步,缓缓转回身来,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望着他时,还露出了些许笑容:“你竟来得这么快。”
皇帝听得一愣,她这是什么反应,难道真是神智不清了?
“你放心,我清醒得很。”
看出他的疑惑,绮雯主动澄清,神情略显黯然落寞,“事到如今,话是该说个清楚了。”
她幽幽一叹,“你疑心我在耍心机算计你,其实没有冤枉我。
连三王爷都看出来了,说什么报公主的恩,其实我一早就是在打你的主意,我那天就是看在你对我有所属意,才选了进宫,选了你,也确实是存心利用长公主来接近你的。
我……毕竟还是个要面子的人,若非看出你对我也有这份心,任自己再怎么喜欢你,也是不可能主动来找你的。”
这是头一次听她直言表白,皇帝怔怔地听着,心弦随之震颤。
她说得一点没错,确实自己早在潭王府她决定进宫那时,已然对她有所动心,看起来本是件两情相悦的好事,又如何想得到,会因他的别扭闹到这步田地?
“哪想得到……”
她眉心颤了颤,目光更显黯淡,“早知来了会是这样结果,我就不来了。
何必呢?害你烦心,也害我伤心,你我都不得消停。
原以为只是留下来做个宫女,挺简单的事,想不到竟惹了这些麻烦。
这几天来我已看开了,是我太幼稚,想得太简单了——明天开宫门时,我便向师父请个手令,去尚宫局请辞,这便走了。”
皇帝心头一沉,瞳孔为之一紧:“你……”
心里轰然想了个明白,她方才频频转头去看墙头,实际是在看天。
被关在宫墙之内的宫人们几乎都有这个习惯,有事没事就抬起头看看墙头上的天空,以寄托对墙外天地的向往。
他早见的多了,却从没如此时这般怅然心痛。
当初亲眼见她选择进宫时,她是何其笃定决绝,在内置库外想要送她走时,她又是何其惶恐留恋。
她是为他来的,也是为他而不想走的,如今她却也在看天了,自己的屡次犯傻,终于逼得连她也向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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