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筱以为遭了贼,忙进屋一看,只见床榻上分明有个人,蜷缩在那里,床头帷幕也被扯了下来,裹在他身上,看情形似乎有些痛苦。
纪筱下意识就想叫人,却又看到那散在枕边直垂到床脚的墨色长发,心里一震,几步就走上了前去,果然正是龙墨。
「龙墨,你怎麽了?」
解开床帏,龙墨的脸才露了出来,他脸色苍白,额上的金色龙纹也黯淡了许多,整个人都十分虚弱的样子。
直到脸颊被纪筱温热的手指一碰,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低声道:「玉砚……」
「你怎麽弄成这样,」纪筱急急忙忙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有人伤了你麽,是不是有人来盗墨?」
「不要惊慌,墨还在桌上,」龙墨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说……」
「你……你要说什麽……」纪筱心里忐忑,无措地看着他。
「你将那墨放进装满水的水缸里,用石头盖上,七日之内不要揭开,」他吃力地欠起身,向纪筱道,「我这几日不能来见你了,你莫要担心。
」
纪筱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却见龙墨苍白着脸催促道:「快去……快去……」
他只得点了点头,揣着那墨来到後院,这里平日总备着几个盛水的大缸,以备走水等不时之需。
那缸中都是井里汲取的清水,十分澄澈,纪筱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墨小心地放了进去。
盖上缸盖之後,想起龙墨的叮嘱,便又寻来府中信得过的老仆,让他搬来重石压上,七日内小心看管。
忙完这些,再回房中,床榻上只剩了凌乱的床帏被褥,已不见龙墨的身影。
五月初十,连旱数月的兖州传来了消息,那里在芒种前後下了足足连续五天的雨水,全城百姓无不欢欣雀跃,这封上疏後面的洋洋洒洒数千字照例是赞颂明帝圣德,国祚昌盛的虚话。
浚仪站在下面听得几乎要打呵欠,强自忍了,等到那颤巍巍的老臣念完奏疏,上座的帘幕後依稀传来明帝的几声咳嗽,按浚仪以往的经验,此时若是无事便可退朝了。
然而太子延襄忽然走上前,在玉阶下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
「两月前,父皇将漕运一案交由儿臣彻查,儿臣不敢懈怠,经过这些时日多方查探,现已将牵涉此案的官员名姓及贪赃数额列入卷宗,请父皇过目。
」
他这话音刚落,先前昏昏欲睡的满殿臣子全都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这次的巨贪案牵连甚广,几乎能横扫整个朝堂,太子殿下手里的卷宗也不知掌握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里面,那帮心虚的更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地看向那递上龙案的长卷。
过了午时,纪筱正在院中与同僚闲话,只见浚仪满头是汗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刚跑了一路的马,见了纪筱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就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纪筱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兖州降雨了是不是,今年总算不至於颗粒无收……」
「不,」浚仪立刻摆手打断他,脸色十分难看,「李尚书牵连进了漕运的案子,方才在殿上被当场收押,听说……听说可能下月就会问斩。
」
纪筱呆在当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恩师……恩师他怎麽会……」他一把捞住浚仪衣袖,「是不是有人诬陷他,你同皇上说情了没有?」
「唉,你今天不在朝上,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浚仪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看到一旁的另一位翰林,随意向他点了点头,将纪筱扯到角落里低声道,「这次赃款之巨,几乎抵上国库一年的收入,太子刚念完,皇上气得都从帘幕後站了起来,不顾病体,斥骂了群臣一顿。
据太子说,李尚书一个人就私吞了足足百万两白银,其余金银玉器仍未入册,难以计量,这样一算,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我此时若去求情,恐怕连媳妇的面也不用看,直接被拖出去先洗了铡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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